云雾山,终年云雾缭绕,仿若仙境。
洪华轻车熟路地来到山腰一处僻静的道观前。
此地是他武道启蒙之地,恩师清虚真人清修之所。
与山下的纷扰相比,这里时光都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清虚真人是一位清瘦老者,须发皆白,面色红润,正坐在院中古松下的石凳上,闭目打坐。
感受到洪华的气息,他缓缓睁开眼,眸中带着长者特有的慈和光芒。
“华儿,你来了。”
“师父。”
洪华恭敬行礼,从行囊中取出那个精致的白玉瓷瓶,双手奉上,“父亲命我将此‘九转还魂丹’送来,说是对师傅旧伤有益。”
清虚真人接过瓷瓶,并未立刻打开,而是关切地看着他:“路上可还顺利?
看你气息,似乎略有浮动。”
洪华心中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劳师傅挂心,途中偶遇山匪,耽搁了三日,己料理干净。”
他隐去了张月之事。
真人微微颔首,不再多问。
他拔开瓶塞,倒出一粒龙眼大小、色泽朱红、异香扑鼻的丹药,正是传闻中“九转还魂丹”的模样。
“洪首辅有心了。”
他并未怀疑,当即仰头服下。
丹药入腹,初时并无异状。
清虚真人甚至还微笑着对洪华说:“果然不愧灵丹之名,一股暖流充盈西肢百骸,舒畅无比…”洪华也为之欣喜。
然而,他话音未落,脸色骤然剧变!
那抹红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转为一种骇人的青黑之色。
他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一口浓黑如墨、带着刺鼻腥气的血液猛地喷出!
“呃…这…这不是九转还魂丹…”清虚真人双手死死抓住石桌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震惊和一种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悲愤,“是…是天蚕毒!”
“天蚕毒?!”
洪华如遭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
他猛地扑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师傅,声音都在颤抖:“师傅!
怎么会…父亲他…”他想运功为师傅逼毒,手掌刚按上真人背心,便被一股混乱而阴寒的力量弹开。
“没用的…华儿…”清虚真人气息迅速萎靡,声音嘶哑断续,“此毒…无解…入腑脏…神仙难救…我时间不多了…”他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最后一点慑人的光彩,用尽全身力气,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抓住洪华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听着!
我…我将毕生功力…连同这天蚕剧毒…一并渡给你…你需承受这三月噬心之苦…替我…也是替这天下…”不等洪华反应,一股磅礴如山、却又阴寒刺骨的内力,混合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毒性,如同决堤的洪流,强行冲入洪华的经脉!
“啊——!”
洪华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只觉得全身经脉如同被寸寸撕裂,又像是被无数冰针穿刺,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剧痛与极寒中几近湮灭。
这个过程仿佛持续了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当那股力量的洪流稍稍平复,洪华虚弱地抬起头,看到师傅的脸色己如金纸,气若游丝。
“去找…江湖神偷…白金…”真人的声音微不可闻,却字字如锤,敲在洪华心上,“查…查清十年前…兵部侍郎陈王恩…被害真相…那…是冤案…关乎国本…幕后…”他的话未能说完,抓住洪华的手骤然松脱,头颅无力地垂下,眼中那抹含恨的光芒,却凝固不散。
“师傅——!”
悲恸的呼喊声响彻寂静的山谷。
洪华跪倒在地,泪水混合着雨水滑落。
巨大的悲痛、对父亲的难以置信、对自身处境的茫然,以及体内那汹涌而危险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吞噬。
他不仅失去了最敬爱的师傅,更承接了足以致命的剧毒和一个沉重如山的遗命。
体内的力量既是宝藏,也是诅咒。
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阴寒的能量盘踞在丹田,如同沉睡的毒龙,随时可能苏醒,反噬其身。
“三月…陈王恩…白金…”他喃喃自语,将这几个关键词深深烙印在脑海。
他轻轻合上师傅未瞑的双眼,立下誓言:“师傅,您放心,华儿便是拼却性命,也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在道观后山寻了一处风景绝佳之地,亲手安葬了恩师。
墓碑上,只简单刻着“恩师清虚之墓”,落款“不肖徒洪华立”。
站在墓前,洪华的气质己然不同。
以往的温文尔雅中,多了一份深沉的悲恸和一丝被强行注入的、隐而不发的戾气。
他不再是那个奉父命行事的贵公子,他的路,从这一刻起,需要他自己来走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