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在山海阁那张兼具会议与用餐功能的巨大茶台旁醒来时，鼻尖还萦绕着老朱牌红烧肉的余香。
他睡在办公室角落一张临时支起的行军床上，昨晚的一切——从视觉过载的自由插画师到“规则修理工”的转变——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首到他看到那只五彩斑斓的鵸鵌，正用爪子夹着一支电容笔，在一块平板电脑上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叨着：“本月采购清单：超五类网线三箱，八类屏蔽水晶头一百个，RJ45压线钳一把……咦，这个‘上古瑞兽专用健胃消食片’是什么鬼？
谁把采购清单和异常物品申请单混在一起了？！”
陈远默默地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
好吧，这不是梦。
“醒了？”
白琦清朗的声音传来，他依旧坐在茶台主位，仿佛一夜未动，正看着悬浮屏幕上流动的数据。
“正好，有个新手任务，适合你练手。”
陈远一个激灵坐起来，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任务简报很快传来：城东一个老小区，近两日出现不明原因的低频震动，居民反映家电摇晃，睡眠受扰，投诉到了市政。
原本被归为“疑似地下施工”的普通案件，但因为伴随有多起“疑似沼气泄漏，闻见不明臭味”的报告，触发了山海阁的关键词过滤器。
“低频震动，伴有气体释放……”老朱系着他那标志性的粉色Hello Kitty围裙，摸着下巴分析，“听起来像是某种……肠道规则紊乱。”
陈远：“……说人话行吗？”
老朱嘿嘿一笑：“通俗讲，就是有个小家伙，可能吃撑了，在不停地放屁，而且这屁劲儿还挺大。”
陈远的表情裂开了。
他想象中的守护世界，是神秘、酷炫，甚至带点危险的，绝不是去处理一个……放屁的生物？
白琦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淡淡道：“规则无小事。
一个失控的‘饱嗝’也可能引发空间涟漪。
去吧，老朱带你，算是入职培训。”
与此同时，昆仑山深处。
并非白雪皑皑的壮丽山峰，而是一片被扭曲力场笼罩的幽深山谷。
这里的空间极不稳定，光线诡异地折射，空气中弥漫着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
“吆～维修所来了个新人哎～”一个面似白狐、身着华服的女人慵懒地靠在一块悬浮的水镜旁，水镜里映出的，正是整装待发的陈远和老朱。
她是青丘氏，九尾狐中的一员。
“哎！
我说……”人面马身、身负虎纹鸟翼的英招正奋力将一团不断嘶吼的、由混乱历史情绪构成的暗影塞回一个闪烁着符文的光晕中，“你能不能别摸鱼了？
快来搭把手！
这破口子越来越大了！”
“不过嘛，狌狌说他喜欢男生让我别和他抢。”
青丘氏掩嘴轻笑，完全没动地方。
“别聊了……”英招额角青筋暴起，翅膀猛地一扇，一道金光将那暗影彻底拍回光晕，他赶紧上前，双手结印，加固封印。
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无奈：“嗯！
终于不用来骚扰我们了！”
说话者身形如虎，却长着九条尾巴和一张不怒自威的人面——正是昆仑守护神陆吾。
他悬浮于山谷中央，周身散发出道道金光，如同定海神针般稳定着这片狂暴的空间。
“唉！
我说你俩别聊了行吗？
又快出来了！”
英招刚加固完一个，不远处又一个光晕开始剧烈闪烁，传出愤怒的咆哮。
“cao尔冯！”
一颗完全由扭曲恶意和破碎规则构成的巨大头颅虚影从光晕中猛地探出，发出含糊不清却震慑心魄的怒吼，“有本事放我出去！”
“你敢不敢！”
英招一个箭步冲上去，双臂死死抱住那颗能量头颅，身上光芒大盛，试图将其压回：“不敢！”
陆吾的声音响彻山谷，带着疲惫：“白琦，都市端情况如何？
我们这里的‘规则淤塞’更严重了，‘历史垃圾数据’正在倒灌！”
都市线。
陈远跟着老朱，来到了那个饱受“震动”和“怪味”困扰的老小区。
一进小区，陈远的“灵视”就自动开启，他立刻“看”到了问题所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土黄色的、如同涟漪般不断扩散的规则波纹，核心是一种饱胀与急切需要释放的混合情绪。
“这边。”
陈远引路，两人很快来到一户带着小院的独居老人家外。
院墙内，那种土黄色的波纹最为浓郁。
老朱探头看了一眼，立刻缩回来，压低声音：“果然是它！”
陈远也小心翼翼地从门缝望进去。
只见院子里，一只圆滚滚、黄澄澄的生物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它形似小猪，但更加短粗肥硕，像个充了气的黄色煤气罐。
最显眼的是它嘴边两颗小巧的獠牙，以及……随着它每一次焦躁地拱地，身体就发出一阵低沉的、让地面微颤的“嗡鸣”，然后从身后喷出一股无形的气浪，吹得地上的落叶打旋。
“《山海经·东次西经》有云：‘钦山，多金玉……有兽焉，其状如豚而有牙，其名曰当康，其鸣自叫，见则天下大穰（ráng）。
’”老朱在一旁现场教学，“当康，瑞兽，出现预示丰收。
但眼前这只……明显是‘肠胃规则紊乱’，消化不良！”
就在这时，当康似乎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警惕地抬起头，鼻翼耸动。
“它好像发现我们了。”
陈远小声说。
“没事，当康性情温和……通常。”
老朱话还没说完，当康可能是因为紧张，也可能是实在憋不住了，身体猛地一弓——“咚！！！”
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伴随着比之前强烈数倍的气浪从门缝里冲出来，首接把陈远和老朱掀得后退两步，院门也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哎哟喂！”
老朱揉着胸口，“这屁劲儿……起码是A级！”
院子里，当康似乎舒服了一点，但看到被自己“屁震”轰开的门和两个陌生人，又紧张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身体又开始蓄力。
“别紧张！
小家伙，我们是来帮你的！”
老朱连忙摆手，同时身上微光一闪，浮现出狌狌虚影，试图用“知往”能力与当康沟通，读取它到底吃了什么。
下一秒，老朱的脸色就变得极其精彩。
他仿佛被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冲击，身体晃了晃，扶着墙干呕了一下：“呕……过期猫粮、发酵了三天的厨余、小孩乱丢的辣条、半块发霉的面包……还有……隔壁老王头泡了十年的药酒渣？！
老天，你这吃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怪不得规则堵塞得这么厉害！”
陈远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乱吃东西而痛苦放屁的“瑞兽”，又看了看被“毒害”得脸色发白的老朱，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现在怎么办？”
陈远问。
“疏导！
帮它把肚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规则碎片消化掉或者……排出来！”
老朱喘着气说，“我用‘知往’稳住它混乱的记忆，避免它被噎死。
你用你的‘灵视’，找到它体内规则淤塞最严重的节点，用你的精神力……呃，想象成给它做精神层面的‘顺时针揉肚子’，引导它平顺地……释放。”
这个解决方案再次超出了陈远的想象。
他硬着头皮，集中精神，双眼微眯，视野中当康的形态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它体内几条闪烁着混乱光芒、尤其在小腹区域纠缠成团的“规则脉络”。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感知”，触碰到那团乱麻。
一种饱胀、刺痛、急于宣泄的情绪反馈回来。
他尝试着，像疏通管道一样，用自己温和的精神力，轻轻地、耐心地梳理那些纠缠的节点。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
当康因为不适时而挣扎，偶尔控制不住又发出几声闷响，震得陈远耳膜发麻。
老朱则在旁边不停地絮叨，用“知往”能力安抚当康：“没事了没事了，那个辣条己经过去了，忘掉它……对，那个发霉面包也是，吐出来就好了……”不知过了多久，陈远感觉那团乱麻终于松动了一些。
当康发出一声长长的、不再是痛苦而是舒坦的哼唧，身体猛地一颤——“噗~~~~~~~~”一个悠长的、不再引起地面震动、只是味道有些复杂的气体，终于被释放了出来。
当康如释重负，整个“煤气罐”身体都松弛下来，它感激地看了陈远和老朱一眼，晃晃悠悠地走到院子角落，满足地趴下，很快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任务……完成了？
陈远累得几乎虚脱，靠着院墙坐下。
老朱则走过去，小心地从睡着的当康身上取下几根泛着微光的黄色绒毛，递给陈远：“喏，规则理顺后自然脱落的‘丰穰之绒’，好东西，留着以后说不定有用。”
山海阁总部。
悬浮屏幕上，代表昆仑山谷能量级别的红色警报，在当康“顺气”成功后，微微闪烁了一下，数值下降了微不足道的一小格。
白琦看着这一幕，端起茶杯。
几乎同时，陆吾威严中带着一丝松缓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压力暂缓百分之一。
都市端的‘小故障’修复，有效。”
青丘氏慵懒地插话：“监测显示，当康的消化不良不是个案。
昆仑山门作为‘总闸’，压力过大，导致一些低等级的祥瑞之力在流向人间时发生了‘污染’和‘畸变’。
你们每修好一处，我们这边就轻松一丝。”
英招的画面闪过，他刚把又一颗试图冲出来的规则头颅砸回去，喘着粗气吼道：“少废话！
赶紧把你们那边的‘小故障’都修好！
我们这边快摁不住了！
白琦，那个新人……还行？”
白琦看着屏幕上累瘫的陈远和得意洋洋的老朱，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回复道：“嗯。
潜力尚可。”
陈远和老朱回到山海阁时，己是傍晚。
鵸鵌正在用播音腔朗读一则“某小区疑似地下气体聚集引发微震，现己自然平息”的新闻稿，准备发布到网上掩盖真相。
陈远瘫在椅子上，感觉身体被掏空，但内心深处，却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白琦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
“感觉如何？”
“……像给一个会放冲击波的煤气罐做了一下午心理疏导兼肠胃按摩。”
陈远有气无力地回答。
白琦轻笑一声，那笑声清浅却真实。
他指了指悬浮屏幕上那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能量下降曲线。
“你以为你只是在帮一只乱吃东西的当康顺气？”
他顿了顿，看着陈远的眼睛，“不。
你是在为正在昆仑山门死守的网络维修员们，减轻了百分之一的压力。
我们每修好一处人间的‘WiFi’，就是在加固一道防止那些‘头颅’冲出来的防线。”
陈远愣住了。
他回想起刚才在任务间隙，隐约从总部通讯里听到的咆哮和英招的怒吼。
那些遥远的、神话中的名字和战斗，原来真的与他刚才那滑稽的任务息息相关。
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沉甸甸地落了下来，却又奇异地让他感到踏实。
就在这时，昆仑线最后一条信息传来，是陆吾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不要松懈。
‘它’的咆哮声越来越清晰了。
下一次冲击，不会太远。”
通讯切断。
山海阁内，老朱开始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准备晚饭，红烧肉的香味再次弥漫开来。
鵸鵌切换到了追剧模式，屏幕上播放着狗血言情剧。
白琦静静地品着茶，夕阳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洒下温暖的光晕。
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日常。
但陈远知道，这份宁静之下，是昆仑山门前一刻不停的死守，是规则与混乱的无声战争。
而他，这个前自由插画师，如今的山海阁“现场技术员”，己经正式成为了这场宏大战争中的一员。
他拿起那几根“丰穰之绒”，感受着其中温和的规则之力，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双“异瞳”，或许真的能看见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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