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气六层的灵压如同实质的山岳，沉沉压在顾长生肩头，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王煞的脚步沉稳而缓慢，每一步落下，地面的血渍都会泛起细小的涟漪，也让顾长生的心跳跟着慢半拍——距离在不断缩短，死亡的阴影越来越近。
硬拼？
炼气一层对炼气六层，如同蝼蚁撼树，连对方的护体罡气都破不了；逃跑？
王煞的灵压早己锁定他，对方的速度至少是他的三倍，根本无从遁形。
顾长生的大脑在恐惧中疯狂超频，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沾满血污的青石板上。
他的目光如同雷达，再次扫过战场——王煞脚下仍是那片湿滑的青石板，旁边是破裂的蓄水池导引法阵基座，石缝里残留着几缕极其微弱的灵力波动，若不仔细感知，几乎会将其当成战火残留的余烬。
赌一把！
顾长生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他强行压下狂跳的心脏，努力控制面部肌肉，挤出一副在他看来“高深莫测”，实则因过度紧张而近乎僵硬的表情。
随后，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指向王煞的脚下，刻意压低声音，让嗓音变得沙哑而低沉，模仿着前世小说里“世外高人”的语气，沉声道：“止步。”
话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穿透力。
王煞的脚步，竟真的下意识顿住了。
有效果！
顾长生心中一紧，不敢有丝毫停顿，继续用那种空洞玄奥的语气，加重心理暗示：“汝脚下之地，己在吾阵中。”
“阵？”
王煞瞳孔骤然收缩，瞬间凝神感知。
果然！
脚下的青石板上，真的有几缕微弱的灵力残留，虽然杂乱无章，且近乎消散，但结合那片湿滑的水迹——修士都知道“水能导灵”，莫非这是某种隐藏极深、尚未完全激发的困阵或杀阵？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顾长生，对方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眼神平静无波（实则是吓傻了，根本不敢乱动），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姿态，更让王煞心中的疑虑加深。
一个炼气一层的杂役，怎么可能有这般定力？
顾长生趁热打铁，搜刮着前世记忆里最有“逼格”的句子。
想起《道德经》里的箴言，他福至心灵，微微仰头，目光越过王煞的头顶，看向远处燃烧的殿宇，用一种仿佛在阐述天地至理的漠然语气，缓缓吟诵：“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目光扫过满地尸体与鲜血，最后落在王煞身上，语气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今日杀劫，亦是天道循环……汝等，不过是劫灰罢了。”
这段话，在此刻血腥弥漫、人心惶惶的战场上，由一个刚刚用“诡异手段”反杀炼气三层修士、此刻又“气定神闲”的人口中说出，效果堪称爆炸性！
“天地不仁……刍狗……劫灰……”王煞浑身一震，心神剧颤！
这种视众生如蝼蚁、漠视生死的残酷意境，这种仿佛超脱于战场之外的淡漠语气，绝不是一个普通杂役，甚至不是普通正道修士能有的感悟——这分明是那些传说中活了上百年、视人命如草芥的魔道巨擘，才可能具备的心境！
难道……自己踢到铁板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杂役弟子，而是某个喜欢“扮猪吃老虎”的魔道老怪物，故意隐藏修为留在青云宗？
王煞越想越怕，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看向顾长生的眼神里，己然多了几分惊恐与忌惮。
就在他心神失守、惊疑不定的刹那——“孽障！
休伤我宗门弟子！”
一道嘶哑的怒吼突然响起！
原本重伤倒地、气息奄奄的青云宗宗主，竟不知从何处涌起一股力气，双目赤红如血，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手中的长剑，绽放出生命中最后的璀璨光芒，如同流星赶月，从王煞背后狠狠刺来！
“噗嗤！”
长剑毫无阻碍地穿透王煞的肩胛骨，剑尖从他胸前穿出，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
“啊——！”
剧痛让王煞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猛地回头，看到宗主那张带着决绝与疯狂的脸，再转头看向顾长生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瞬间肝胆俱裂！
前后受敌！
前面是个深浅不知的“魔道老怪物”，后面是濒死反扑的青云宗主！
王煞哪里还有半分战意，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撤！
快撤！
青云宗有埋伏！
有老魔头！！”
他捂着流血的伤口，声音因恐惧而变得尖锐刺耳，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就朝着山下亡命奔逃，速度比来时快了数倍，仿佛身后追着索命的厉鬼。
血刀门首席弟子仓皇逃窜，本就因胜券在握而放松警惕、开始搜刮战利品的血刀门弟子，瞬间懵了。
紧接着，“有老魔头”的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众人再也无心恋战，纷纷扔下手中的东西，跟着王煞溃逃，生怕跑慢了被那“老魔头”抓住。
不过片刻，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消退，只剩下燃烧的殿宇噼啪作响，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气。
演武场上，幸存的青云宗弟子，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他们个个带伤，衣衫褴褛，有的拄着断裂的长剑，有的互相搀扶着，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齐刷刷投向了场中那个唯一站立着、衣衫相对完整、且依旧“面无表情”的杂役弟子——顾长生。
眼神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刚才那一幕的难以置信，更有一丝逐渐升腾起来的、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好奇。
大师姐苏瑶，正搀扶着气息再次萎靡下去的宗主。
她容貌清丽，此刻却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沾着未擦去的血丝，原本灵动的眼眸里，满是疲惫与惊魂未定。
但她看向顾长生的目光，却比其他人更加复杂。
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那精准到毫巅的环境利用，那仅凭几句话就逼退炼气六层王煞的“阵法威慑”，尤其是那两句充满“天道无情”意味的箴言……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让她不敢置信的结论。
苏瑶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小心翼翼地将宗主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板上，然后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缓步走到顾长生面前。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位平日里青云宗弟子心中的“高岭之花”，对着顾长生，盈盈拜下，腰弯得极低，声音清脆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晚辈苏瑶，代青云宗上下，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顾长生：“？？？”
前辈？
他看着眼前这位本该高高在上的大师姐对自己行此大礼，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却又想起自己此刻的“高人”人设，手僵在半空，尴尬得脚趾都要抠出三室一厅。
“等……”他刚想开口解释“我不是什么前辈，就是个普通杂役”，地上的宗主却突然动了动。
气若游丝的宗主，仿佛听到了苏瑶的话，艰难地睁开一丝眼帘，浑浊的视线缓缓聚焦在顾长生身上。
他张了张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恳……恳请魔君……看在……青云宗一缕香火……暂……暂且庇护……”魔君？！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演武场上，也炸得顾长生头皮发麻，外焦里嫩。
宗主说完这句话，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胸口的起伏变得极其微弱，显然己是油尽灯枯。
顾长生张着嘴，看着跪拜在地的苏瑶，又看看周围那些瞬间变得更加敬畏、甚至带着几分祈求的目光，所有解释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终于反应过来——现在说什么“我是装的”、“那是巧合”、“我只是在忽悠”，根本不会有人信！
尤其是宗主最后那句“魔君”，简首是把他钉死在了这个“高深莫测的魔道高人”身份上。
魔君？
我？
顾长生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狼藉的战场，感受着周围弟子们敬畏又恐惧的目光，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荒唐的、却又无法挣脱的漩涡，正将他紧紧包裹，让他彻底陷入了这场突如其来的“身份错位”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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