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约翰留下的微薄咨询费,尚不足以让壁炉炭火燃得更旺。
下午雨势渐歇,但阴冷潮湿的空气愈发刺骨。
林砚添了块炭,望着跳跃的火苗,心中却无暖意——街角那想象中的窥视目光,如冰冷针尖般始终刺在背脊。
他强迫自己聚焦霍尔家族的案子。
介绍人是法学院老学长,如今在市政厅做书记官,言语间满是谨慎神秘,只反复强调“报酬丰厚,但需谨言慎行,勿深究与法律无关的细节”。
“与法律无关的细节?”
林砚当时暗自冷笑,这本身就是最大疑点。
豪门遗产纠纷的核心本就是法律问题,刻意提醒反而像在掩盖危险。
约定时间一到,门铃响起。
来访者并非霍尔家族显要,而是位穿黑色双排扣长礼服、头发一丝不苟的中年男子,自称博格登,是家族管家。
“林砚先生?”
博格登的声音平稳无起伏,像精密机器,“我代表霍尔家族,就己故埃德加·霍尔先生的遗产分割事宜与您接洽。”
他措辞礼貌,眼神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评估工具。
林砚不动声色地请他入座。
“情况并不复杂。”
博格登从公文包取出装帧精美的遗嘱副本,“埃德加老爷生前立遗嘱,将下城区一座旧纺织厂及附属土地,留给远房侄孙艾伦·韦斯特。”
林砚拿起副本快速浏览:格式标准,条款清晰,有埃德加的亲笔签名,及两位见证人联署——家族律师哈罗德·斯通,与埃德加的老友、博物学家马丁·菲尔德。
“争议点在哪里?”
林砚问道。
若一切如文件所示,根本无需外聘律师。
博格登嘴角牵动,露出僵硬的微笑:“艾伦·韦斯特一个月前在码头火灾中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遗嘱附加条款规定,若继承人无法确认存活,且未在三个月认证期内现身,遗产将自动归入家族信托,由现任家主奥德里奇·霍尔管理。”
林砚立刻抓住关键:“遗嘱认证期从何时开始计算?”
“从埃德加老爷去世当日,也就是两个月零十天前。”
博格登平静回应,“只剩二十天,若艾伦仍下落不明,纺织厂将归奥德里奇所有。”
“我的委托人是谁?”
林砚看向他,“是失踪的艾伦,还是对遗嘱有异议的其他人?”
他暗忖,若奥德里奇想确保遗产转入信托,根本无需请律师。
博格登的回答出乎意料:“您的委托人是艾伦的朋友伊莉莎·瑞德小姐。
她坚信艾伦失踪并非意外,仍在世,希望您代表他,在认证期内阻止遗产转入信托。”
林砚眉头微蹙。
家族管家代表与家族利益相悖的小姐聘请律师?
这极不寻常。
“博格登先生,恕我首言。”
林砚首接发问,“您作为家族管家,为何要帮伊莉莎小姐?
这似乎与您效忠家族的利益不符。”
博格登面无波澜,仿佛早有准备:“我效忠的是霍尔家族的传统与秩序,而非某一位成员。
伊莉莎的请求符合法律程序,且支付了足够预付金。
让事情在法律框架内解决,避免流言纷争,符合家族整体利益。
我的参与仅限于此。”
这番话林砚一个字也不信,但他没有戳破,转而关注遗嘱本身:“我需要查看遗嘱原件,还希望与两位见证人,尤其是斯通律师和菲尔德先生谈谈。”
“斯通律师会配合您。”
博格登顿了顿,声音压低,“但马丁·菲尔德先生,在埃德加老爷去世后一周,于家中突发心脏病离世了。”
又一个巧合?
林砚心沉了下去。
立遗嘱人去世、继承人失踪、一位见证人离世——这条死亡与失踪的链条,让遗嘱蒙上浓重阴影。
“我明白了。”
林砚合上副本,目光锐利地看向博格登,“我会接手案子。
但我的调查需要完全自由,且要亲自见伊莉莎·瑞德小姐。”
博格登似乎并不意外,起身微微欠身:“当然。
伊莉莎小姐会与您联系。
预付款己带来,希望您尽快开展工作。
时间……不多了。”
管家留下装着不少金币的钱袋,悄无声息地离开。
事务所里只剩林砚,及桌上沉重的遗嘱副本。
他拿起钱袋,金币的冰冷触感让他清醒——这笔钱够维持大半年开销,却像烧红的烙铁般烫手。
他重新展开遗嘱,目光落在两位见证人的签名上。
埃德加的签名苍劲,斯通的严谨工整,而己故菲尔德的签名,却显得有些飘忽,墨迹边缘比另外两个略微模糊。
是书写时笔尖颤动,还是别的原因?
林砚凑近台灯仔细审视,查看老约翰契约时的微弱悸动感再次浮现。
这一次,他似乎能“感觉”到,模糊墨迹之下,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不协调。
这遗嘱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即将到来的委托人伊莉莎·瑞德,又会带来怎样的秘密与危险?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