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那张宽大、皮质柔软的主位座椅上。
指尖拂过冰凉的红木桌面。
下面,是一片死寂,和无数双惊疑不定的眼睛。
父亲梁宏远还僵立在一旁,脸色灰败,像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他大概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一直忽视的女儿,以这种方式,从他自己经营多年的王国宝座上,直接掀下来。
陈美凤瘫坐在地上,妆容被眼泪糊花,昂贵的旗袍皱成一团,失了所有体面。
梁佳则像只受惊的鹌鹑,缩在她身后,连哭都不敢大声。
王建山死死攥着那份艾米分发下去的证据文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口剧烈起伏,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其他董事们,有的低头翻看文件,眉头紧锁;有的眼神闪烁,偷偷交换着惊骇的目光;还有几个,已经悄悄调整了坐姿,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我,带着审时度势的考量。
这无声的战场,权力的更迭,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悄然完成。
我微微向后,靠进椅背。
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关于终止与瑞科合作的决议,谁还有异议?”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个角落。
没有人说话。
王建山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颓然松开了攥紧文件的手,像一只斗败的公鸡,瘫坐在椅子上。
铁证面前,任何反驳都是自取其辱。
“很好。”我点了点头,“那么,这项决议,正式通过。”
“艾米,”我看向角落,“后续法律程序和对外公告,由你负责跟进。”
“是,梁小姐。”艾米利落应下,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记录。
我转而看向依旧失魂落魄的父亲。
“梁董。”
他身体一颤,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我。
“鉴于您近期……家庭事务繁杂,可能无法全心投入集团管理。”我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建议,您暂时休假一段时间,集团日常运营,由我直接负责。”
这话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
他猛地睁大眼睛,嘴唇哆嗦着:“你……你要架空我?”
“不是架空。”我纠正他,“是确保集团在特殊时期,能够平稳过渡,正常运转。”
“毕竟,”我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还在啜泣的陈美凤和梁佳,“有些家事,确实需要您花费时间和精力,妥善处理。”
他的脸色由灰败转为涨红,呼吸急促,像是随时要爆发。
但最终,那口气还是颓然地泄了下去。
他比谁都清楚,在绝对控股权面前,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挣扎,只会让自己更难看。
他死死地盯了我几秒,那眼神里混杂了太多东西——愤怒,不甘,震惊,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类似于悔恨的情绪。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会议室。
门被他用力甩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回荡在寂静的空间里。
陈美凤见状,尖叫一声“宏远!”,连滚爬爬地想追出去。
梁佳也慌忙跟上。
母女俩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个让她们颜面扫地的战场。
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一众神色各异的董事。
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味。
我重新将目光投向长桌两旁。
“各位,”我开口,打破了沉默,“集团接下来会进入一个调整期。”
“我希望,大家能够各司其职,配合我的工作。”
“我的原则是,能力至上,结果导向。过去如何,我暂不追究。但从现在起,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损害集团利益的行为。”
我的目光在几个与王建山走得近,刚才眼神闪烁最厉害的董事脸上停留片刻。
“否则,”
我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
“我不介意,为集团换一批……更新鲜,更有能力的血液。”
威胁,赤裸而直接。
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就是规则。
那几个董事脸色一白,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视线。
王建山更是闭紧了眼睛,胸口起伏,仿佛瞬间老了好几岁。
杀鸡儆猴。
效果已经达到。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
我站起身。
“散会。”
董事们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动作迅速地离开了会议室。
没有人交谈,每个人都步履匆匆,像是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这无形的风暴漩涡吞噬。
很快,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艾米。
她走上前,将一份文件递给我。
“梁小姐,这是近期需要您过目签批的重要文件。”
我接过,快速翻阅着。
都是一些常规的运营和财务报告。
但我知道,水面之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
王建山和陈美凤经营多年,绝不会因为一次董事会就甘心认输。
他们一定还有后手。
还有父亲……
他刚才离开时的眼神,让我隐约有些不安。
那不是认命,更像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某种决绝。
“艾米,”我合上文件,“盯紧王建山和他那几个亲信的动向,还有……梁宏远先生那边,也留意一下。”
“明白。”艾米点头,随即又道,“另外,靳野先生那边传来消息,说有了初步进展,希望您方便时与他联系。”
靳野?
效率果然高。
“知道了。”
我拿起手包,走出会议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孤独,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乘坐专属电梯直达地下车库。
司机老张已经将车开了过来,恭敬地拉开车门。
“大小姐,回家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回家?
那个充斥着虚伪、算计和冰冷回忆的地方?
我摇了摇头。
“去‘静苑’。”
静苑,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处私宅,位于城郊,环境清幽。
母亲去世后,那里一直空着,只有定期打扫的佣人。
那才是我现在唯一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车子驶出车库,汇入车流。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手机震动起来。
又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直接挂断。
但对方似乎极为执着,立刻又打了过来。
反复几次后,我烦躁地接起。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赵霖焦急又带着一丝怒气的声音。
“桑桑!你终于接电话了!你为什么拉黑我?我们之间难道连一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信任?
我几乎要笑出声。
“赵霖,”我声音疲惫,“我们之间,还有信任可言吗?”
“昨天是我太着急,说话欠考虑!我向你道歉!”他语速很快,“但你不能因为赌气,就做出终止合作这么冲动的事情!你知道这会影响多大吗?梁叔叔刚才给我打电话,他……”
“他给你打电话?”我打断他,眼神冷了下来,“他跟你说什么?”
“他说你……你把他赶出了公司?桑桑,这太荒唐了!他是你父亲!你怎么能……”
“赵霖。”我再次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彻底的冰冷和疏离,“这是我的家事,也是梁氏集团的公事。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我是你的未婚夫!”他提高了音量。
“曾经是。”我纠正他,“从你昨天选择站在她们那边,逼我道歉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桑桑……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结束了。”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不要再打电话给我。”
说完,我不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
然后,将这个新号码,也拖入了黑名单。
世界,终于彻底清净了。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高楼大厦,霓虹闪烁。
这个城市依旧繁华喧嚣。
却仿佛与我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
孤独,但安全。
没有人可以再伤害我。
没有人。
车子驶入静苑的大门,穿过一片精心打理的花园,在一栋雅致的三层小楼前停下。
这里的一切,还保留着母亲生前的样子。
素净,温暖。
我走进客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道。
佣人吴妈迎了上来,她是母亲当年的陪嫁,一直守着这里。
“大小姐,您回来了。”她看着我,眼圈有些发红,“房间都给您收拾好了。”
我点点头:“吴妈,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她连忙摆手,声音哽咽,“夫人要是知道您回来了,一定……一定很高兴。”
提到母亲,我心里一涩。
“我有点累,先上去休息。晚饭不用叫我了。”
“好的,大小姐。”
我走上二楼,回到自己曾经的房间。
里面的布置一如往昔,书架上还摆着少女时期喜欢的玩偶和书籍。
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闭上眼,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一切,像电影胶片一样在脑海里闪回。
指责,巴掌,污蔑,背叛,夺权……
一幕幕,清晰得令人窒息。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痛难当。
我知道,这条路很难。
遍布荆棘,充满算计。
但我没有退路。
也不能退。
为了母亲。
也为了我自己。
我必须走下去。
直到,拿回所有属于我们的一切。
直到,让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夜色,悄然降临。
窗外,月凉如水。
我蜷缩在床上,在无边的寂静和疲惫中,沉沉睡去。
梦里,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
母亲温柔地哼着歌,轻轻拍着我的背。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没有算计。
没有背叛。
只有一片,让人想要落泪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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