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像有生命的实体，缠绕着朱烈的西肢，试图钻过雨衣的缝隙。
浸湿的毛巾让他呼吸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霉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金属般的腥甜。
皮肤上的刺痒感越来越明显，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扎。
但他顾不上了。
刘小海那惊慌失措的呼救声，像灯塔一样指引着他，也像警铃一样加剧了他的恐惧。
小海还活着，还在求救，这意味着他至少还没有完全被“清除指令”吞噬。
但他父亲出事了，而且这片雾……朱烈瞥了一眼路边那只皮毛脱落、浑身呈现诡异灰白色的死狗，心里清楚，刘师傅的情况恐怕极其不妙。
他循着声音，几乎是摸索着前进。
熟悉的街道在雾中变得陌生而扭曲，招牌模糊，门窗洞开，如同怪兽的巨口。
曾经烟火气十足的老王记餐馆，就在这条街的尽头。
终于，那扇熟悉的、印着“老王记”三个褪色大字的玻璃门出现在雾气中。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似乎是应急灯或手电筒。
朱烈没有立刻冲进去，他背贴着冰冷的墙壁，警惕地观察西周。
刚才小海的对讲机呼救是公开的。
猎人可能就在附近。
他屏息聆听了几秒，除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远处模糊的、不知是风声还是呜咽的声响，周围一片死寂。
他不再犹豫，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随即迅速将门在身后关上，试图阻隔外面的灰雾。
餐馆内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
桌椅东倒西歪，碗碟碎了一地，显然经历过混乱。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腐败和一种……更奇怪的、类似铁锈混合消毒水的味道。
应急灯放在柜台上，提供着有限的光明，将影子拉得长长的，诡谲地晃动着。
“小海？”
朱烈压低声音喊道。
“朱烈？！！”
柜台后方传来一个充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声音。
紧接着，刘小海探出头来，脸上混杂着狂喜、恐惧和深深的疲惫。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黑色的对讲机。
“你怎么……你怎么来了？！”
小海冲过来，一把抓住朱烈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声音带着哽咽，“外面……外面那雾……我收到了信息……”朱烈言简意赅，现在不是细说的时候，“你爸呢？”
小海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充满了痛苦。
他拉着朱烈绕过柜台，指向后面平时用来休息的小隔间。
朱烈只看了一眼，就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刘师傅躺在简易床上，脸色和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与外面死去的动物、与快递员李师傅相似的灰败色，但程度更深，几乎像是石雕。
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表面，特别是手臂和脖颈处，竟然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像是灰色苔藓或结晶状的物质，正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他的呼吸极其微弱，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
“爸他……雾起来的时候，他非要出去看看水管，就一会儿……”小海的声音颤抖着，“回来就不对了，开始咳嗽，皮肤发灰，然后……然后就变成这样了……动不了，叫不醒……”他抬起头，眼中满是绝望，“朱烈，这到底是什么？
是不是……辐射病？”
朱烈无法回答。
这景象超出了他对辐射病的认知，更像是一种……快速的、诡异的变异。
是被灰雾中的某种物质感染了吗？
“筛选者”不仅释放灾难，还改变了环境的本质？
“你怎么样？
有没有不舒服？”
朱烈急忙问小海。
“我……我还好，就是有点头晕，恶心。”
小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我爸倒下前，把我推进里面，关紧了门，我暴露得少……”看来这种“变异”或“侵蚀”与接触灰雾的剂量有关。
朱烈看着刘师傅那非人的状态，一个可怕的念头升起：如果这种变异继续下去，刘师傅会变成什么？
而小海，虽然现在还好，但会不会是潜伏期？
就在这时，朱烈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屏幕亮起，依然是未知来源的信息：“检测到高浓度‘衰变尘霾’环境。
检测到未登记生命体变异进程。
指令附加提示：清除‘潜在畸变体’，可获得额外生存点数奖励。”
信息指向了刘师傅！
“潜在畸变体”？
生存点数？
这冰冷的系统，不仅在鼓励互相残杀，现在甚至开始将正在变异的人也标记为“清除目标”了？
它是在加速筛选过程，还是在“清理”不符合它标准的存在？
朱烈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看向小海，小海也正看着他，眼神复杂。
小海，收到过以朱烈为目标的指令。
而现在，系统又在暗示朱烈，清除小海正在变异的父亲可以获得奖励。
这是双重考验。
“小海，”朱烈深吸一口气，决定坦白，“我也收到了指令。
目标是……你。”
小海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本能的后退，但他没有松开抓着朱烈胳膊的手。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用力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坚定：“我也收到了……目标是你。
但我没信！
这太他妈扯淡了！
朱烈，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朱烈接上了他的话，心头一热，但随即晃了晃手机，压低声音，“但现在，它又给了新的‘提示’，关于刘叔……”他将手机屏幕展示给小海看。
小海看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看看床上生命垂危、形态诡异的父亲，又看看朱烈，眼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系统在离间他们，用最残忍的方式。
“不……不可能……”小海喃喃道，后退了一步，像是要保护父亲，又像是害怕朱烈真的会动手。
“我要是信了，刚才就不会叫你，更不会给你看这个。”
朱烈收起手机，语气坚决，“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小海。
信我，就像我信你一样。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这片雾不能待了，而且你的呼叫可能己经把猎人引来了。”
小海看着朱烈坚定的眼神，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信任暂时压过了猜忌。
他重重点头：“对，离开！
我们去哪里？”
就在此时，柜台上的一个老旧收音机，原本因为停电只有沙沙的噪音，突然断断续续地传出一个相对清晰、但却异常冷静的电子合成音，这声音与“筛选者”的冰冷不同，带着一种理性的质感：“……重复……这里是‘神农’庇护所……我们监测到大规模生态异变……‘衰变尘霾’为第一阶段表象……现有环境己不适宜普通人生存……我们提供……净化与……进化之路……坐标……东区……生物科技园……重复……寻求秩序与理性者……‘神农’提供生存的另一种可能……”信号极其不稳定，夹杂着大量杂音，但关键信息依稀可辨。
“神农”？
庇护所？
净化与进化？
另一种可能？
朱烈和小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一丝微弱的希望。
这个“神农”，似乎是一个有组织的存在，而且他们提到了“进化之路”，这是否与刘师傅身上发生的“变异”有关？
他们是致力于对抗变异，还是……引导和控制变异？
在这个世界里，“筛选者”所主导的残酷游戏如同一座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一切。
然而，在这看似简单的游戏背后，似乎隐藏着更为错综复杂的势力和秘密。
一方面，环境的变异导致了无数生物的异变，人们在这充满危机的世界中艰难求生。
而那些可能走向身体异变的“歧路”，更是让人感到无尽的恐惧和迷茫。
另一方面，一个神秘的存在——“神农”，却宣称能够提供“净化与进化”的方法。
这个充满科技感的存在，究竟是希望的曙光还是另一个陷阱？
它与“筛选者”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在这个充满未知的世界中，各种势力交织在一起，真相被重重迷雾所掩盖。
人们在黑暗中摸索，试图揭开这背后的秘密，找到生存的出路。
他们的逃亡， 突然有了一个潜在的目的地。
但首先，他们得活着离开这片致命的灰域。
“拿上必需品，我们走！”
朱烈果断下令。
小海迅速行动，从柜台下翻出一些食物、水和一个小型急救包塞进背包，最后留恋而痛苦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父亲。
“爸……”他哽咽着，知道带上父亲一起走是不可能的，那只会加速所有人的死亡。
这无疑是一个心如刀割的决定。
就在这时，餐馆的玻璃门被猛地敲响，不，是砸响！
一个粗鲁的声音在外面吼道：“里面的人！
出来！
把物资和对讲机交出来！
我们听到呼叫了！”
猎人们，来了。
朱烈和小海瞬间绷紧了身体。
前有堵截，后有致命的灰雾和正在变异的亲人，而遥远的广播里，一个名为“神农”的希望正在闪烁。
他们的歧路，才刚刚开始。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