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景象简首是一场噩梦,比朱烈所能想象到的还要糟糕。
污水从破裂的管道中源源不断地渗出,仿佛是这座居民楼的眼泪,它们与不知名的污秽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滩滩令人作呕的液体,在台阶上肆意蔓延。
孩子的哭声像一把利剑,刺破了楼道里原本就紧张的气氛,让人的心脏都不禁为之一紧。
大人们的咒骂声此起彼伏,有的是在抱怨这糟糕的环境,有的则是在催促着彼此赶紧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仓皇奔跑的脚步声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像是一场混乱的交响乐,而每个人都像是被这音乐驱赶的绵羊,盲目地寻找着出口。
整个楼道都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慌所笼罩,人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无助。
他们都想尽快逃离这栋摇摇欲坠的居民楼,远离这场可怕的灾难,但却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出口似乎被这恐慌的氛围所掩盖,让人找不到方向。
朱烈压低身子,混在慌乱的人群中向下移动。
他尽量避开与他人的视线接触,那背包和小刀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异类,又或者,在如今这世道,每个人都可能瞬间变成携带“指令”的猎人。
他紧紧攥着兜里的小刀,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手心全是冷汗。
冲出单元门,外面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天空被那巨大的黑色烟柱和弥漫的尘埃染成一种病态的昏黄色,如同提前降临的黄昏。
空气中那股臭氧和焦糊味更加浓烈,刺得人喉咙发痒。
街面上,汽车歪歪扭扭地撞在一起,有的还在冒着黑烟。
碎玻璃、杂物、甚至零星的血迹,随处可见。
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奔逃,尖叫着,哭泣着,也有人呆立在原地,望着诡异的天空,脸上是一片空白的绝望。
广播里那个声音提到的“轻度放射性沉降物”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一个人。
朱烈看到有人用围巾捂住口鼻,有人试图启动抛锚的汽车,更多人只是盲目地跟着人潮移动。
他必须去大学城,方向与大部分人逃离市中心的方向相反。
这让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如同逆流而上的鱼。
街道己经瘫痪,主干道被废弃车辆和混乱的人群彻底堵死。
朱烈只能钻进小巷,依靠对这片区域的熟悉穿行。
地图APP己经失效,网络时断时续。
他依靠记忆和路牌,朝着大学城的方向跋涉。
巷子里也并不安全。
抢劫己经开始上演。
他亲眼看见一家便利店被砸开,人们疯狂抢夺着所剩无几的食物和饮用水。
为了一瓶水,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状若疯癫。
朱烈贴着墙根快速通过,心跳如鼓。
他背包里的那点物资,此刻成了足以招致杀身之祸的宝藏。
“筛选者”……它不仅仅发布了那个自相残杀的指令,它更是撕毁了人类社会的一切文明外衣,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瞬间还原。
这就是“筛选”的真正含义吗?
观察人类在失去秩序后,会堕落成何种模样?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朱烈感到肺部火辣辣地疼,不仅仅是疲惫,更是吸入那些诡异尘埃的反应。
他靠在一个垃圾箱后面,拧开一瓶水,小心地抿了一口。
他不敢多喝。
拿出手机,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22小时15分08秒。
屏幕右上角的信号格空空如也。
他尝试再次拨打小海的号码,依然是无法接通。
绝望感一点点啃噬着他的意志。
就在这时,他听到前方拐角处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和人语。
“妈的,穷鬼!
就这点东西?”
一个粗哑的男声骂道。
“别……别杀我……都给你们……”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哀求。
朱烈屏住呼吸,悄悄探头望去。
三个穿着流里流气的男人正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个手里晃着一把弹簧刀,另一个正在翻抢中年男人手里的塑料袋,里面似乎只有几个馒头。
“哥几个也收到了指令,正缺‘贡献点’呢,算你倒霉!”
持刀的男人狞笑着,用刀尖比划着倒在地上的男人,“看他这怂样,不像是有‘目标’的,宰了也没用,浪费力气。”
“贡献点”?
“目标”?
朱烈的心猛地一沉。
这些人,不仅适应了混乱,甚至己经开始理解并试图利用“筛选者”的规则?
他们知道“清除指令”能带来某种好处?
“走吧,去别处看看,听说大学城那边‘目标’多,好多学生崽子!”
第三个男人催促道。
三个人骂骂咧咧地抢走了馒头,朝另一个方向走了,留下那个中年男人在地上瑟瑟发抖。
朱烈缩回头,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冷汗浸湿了内衣。
大学城……目标多……他们就是冲着小海那样的人去的!
必须更快!
他等那三个人的脚步声远去,才重新上路,但心情更加沉重。
不仅仅要面对环境的危险、潜在的辐射、可能反目成仇的朋友,还要警惕这些己经主动投身于“游戏”的“猎人”。
越靠近大学城,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
街边的植物开始出现不正常的枯萎,一些金属表面覆盖着一层黏腻的、闪着微光的薄膜。
空气似乎也变得更加粘稠,呼吸愈发困难。
朱烈感觉皮肤有些刺痒,他不知道这是心理作用,还是所谓的“放射性沉降物”己经开始产生影响。
他拉高了外套的领子。
穿过最后一条马路,就能进入大学城区域了。
然而,这条原本熟悉的街道,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死寂的灰色雾霭中,能见度大大降低。
远处的建筑物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如同海市蜃楼。
这里的安静与身后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却更令人毛骨悚然。
这就是信息里提到的“区域风险等级:高”吗?
这片“灰域”里到底有什么?
朱烈犹豫了一下,但想到倒计时,想到小海可能就在这片灰域的深处等待,他咬了咬牙,踏入了那片异常的雾气。
能见度不足十米。
脚步声被潮湿的地面吸收,世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
他紧握小刀,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警惕着雾中可能突然出现的任何东西。
走了大概几百米,他隐约看到前方路边停着一辆熟悉的快递三轮车,那是经常给老王记送食材的车。
车旁似乎趴着一个人影。
朱烈的心提了起来,他慢慢靠近。
是快递员李师傅,他认识。
此刻,李师傅趴在地上,身体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姿势,己经没了声息。
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灰败色,尤其是暴露在外的双手和脖颈,像是被什么东西急速抽干了生命力。
更让朱烈头皮发麻的是,李师傅的尸体周围,散落着几只死去的麻雀和老鼠,同样浑身灰败。
这不是抢劫,也不是普通的杀害。
这片雾……有问题!
强烈的恶心感和恐惧涌上心头。
朱烈捂住嘴,连连后退。
信息提示的“辐射异常”,恐怕指的就是这个!
这灰雾本身就是致命的陷阱!
他不敢再贸然前行,躲进旁边一个废弃的报刊亭。
必须想办法防护!
他翻找背包,最终找出了一件备用的薄雨衣和一条相对干净的毛巾。
他用矿泉水浸湿毛巾,捂住口鼻,再穿上雨衣,尽量遮盖住所有裸露的皮肤。
这或许没什么用,但心理上能带来一丝安慰。
就在他准备再次出发时,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电子音从不远处传来。
不是手机,像是……某种对讲机?
朱烈竖起耳朵,声音来自灰雾更深处,似乎是老王记餐馆的方向。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个压低的、熟悉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重复,有人吗?
我是刘小海!
我在老王记……这雾有问题!
我爸他……动不了了!
我们需要帮助!
有人听得到吗?!”
是小海!
他还活着!
他在求救!
而且,他提到了他父亲!
朱烈的心脏狂跳起来。
小海没有想着来“清除”他,而是在灾难中试图保护家人,并在寻求外界的帮助!
这让他几乎要喊出声来。
但下一秒,另一个冰冷的事实砸中了他:小海在用对讲机公共频道呼叫。
他能听到,那么,刚刚那三个“猎人”,或者其他任何拥有接收设备的人,同样可能听到!
小海的位置,彻底暴露了。
朱烈站在原地,心中的犹豫如同一团乱麻,让他难以抉择。
然而,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那声音再次传来,仿佛是一种无形的催促,让他无法再继续拖延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湿毛巾后面的闷热和危险的气息,让他的喉咙有些发紧。
但他并没有退缩,而是紧紧握住手中的小刀,那刀柄在他的手中显得格外沉重。
他的脚步如同鬼魅一般,轻盈而迅速,仿佛他己经与这片浓雾融为一体。
他像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冲进了浓雾的深处。
他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找到小海,在他被其他人找到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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