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永远记得,娘走的那天,是个飘着细雨的春天。
前一天晚上,娘还挣扎着坐起来,给她缝补那件磨破了袖口的衣服。
昏黄的油灯下,娘的手不停地颤抖,线好几次都穿不进针眼里。
桂香看着心疼,说:“娘,我自己来吧。”
娘却摇摇头,笑着说:“娘来,娘再给你缝最后一次。”
那时候桂香还小,不懂“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只以为娘是累了。
首到第二天早上,她像往常一样去给娘端水,才发现娘静静地躺在那里,眼睛闭着,脸色苍白得像纸,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她了。
“娘!
娘!”
桂香扑到娘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可娘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李老栓蹲在炕边,一个劲儿地抽烟,烟袋锅里的火星灭了又点,点了又灭,满屋子都是呛人的烟味。
两个妹妹也吓得哭了起来,整个家,瞬间被悲伤笼罩。
王氏的葬礼办得很简单,没有棺材,只用一块破旧的门板,裹着她生前最喜欢的那件蓝色粗布褂子,埋在了村东头的乱葬岗上。
桂香跪在娘的坟前,手里攥着娘给她缝补好的衣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在心里对娘说:“娘,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会好好活着的。”
娘走后,家里的日子更难了。
李老栓像变了个人,每天沉默寡言,要么蹲在院门口抽烟,要么就去地里发呆,家里的活儿,全靠桂香一个人打理。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饭、喂猪、种地、织布,忙得像个陀螺,可就算这样,家里的粮食还是不够吃。
有一天,李老栓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点不一样的神色。
他拉着桂香的手,犹豫了半天,才说:“香儿,爹给你找个新妈,好不好?”
桂香愣住了,她看着爹布满皱纹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疼得厉害。
她想起娘临终前的样子,想起娘对她的好,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爹,我不要新妈,我只要娘。”
李老栓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香儿,爹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可爹老了,身体也不行了,你们姐妹三个,总得有人照顾。
她是邻村的,人还算老实,会好好待你们的。”
桂香知道,爹己经决定了,她就算反对也没用。
她低下头,眼泪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她想,娘要是还在,肯定不会让爹这么快就再娶的吧。
没过多久,刘氏就进门了。
她带着一个比桂香小两岁的儿子,叫狗蛋。
刘氏长得不高,皮肤黝黑,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进门那天,她给桂香姐妹三个每人塞了一块糖,算是见面礼。
桂香拿着糖,却没敢吃,她觉得,这块糖里,藏着她看不懂的陌生。
果然,刘氏进门后,就露出了真面目。
她对狗蛋百般疼爱,有好吃的先给狗蛋,有新衣服先给狗蛋,对桂香姐妹三个,却总是鸡蛋里挑骨头。
饭做得晚了,她会骂;衣服洗得不干净,她会打;地里的活儿干得慢了,她会罚她们不准吃饭。
有一次,桂香因为给妹妹洗衣服,耽误了做饭的时间。
刘氏回来后,看到冷锅冷灶,当场就发了火,拿起灶台上的锅铲,就朝桂香身上打去。
桂香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她还是咬着牙,没敢哭出声。
她知道,哭也没用,只会招来更多的打骂。
李老栓看在眼里,却很少说话。
有时候他想替桂香说句话,可刘氏一瞪眼睛,他就把话咽了回去。
桂香知道,爹也不容易,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所以不管刘氏怎么刁难,她都忍着,把所有的委屈都藏在心里。
娘走后,桂香就再也没有感受到过母爱。
她每天看着刘氏对狗蛋的疼爱,心里既羡慕又难过。
她常常会在夜里偷偷地哭,想念娘的怀抱,想念娘的唠叨。
可她知道,想念也没用,娘再也回不来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桂香变得越来越坚强。
她知道,没有人会再像娘那样疼她、护她,她只能靠自己。
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忍气吞声,学会了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和妹妹。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让妹妹们过上好日子,不能让娘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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