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描仪的红色警报声像钢针一样扎进林野的耳朵，厂房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分拣工的目光都黏在他身上——那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被惊扰的麻木，像一群受惊却不敢逃窜的老鼠。
张叔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枯瘦的手抓住林野的胳膊，声音发颤：“同志，他就是个普通分拣工，口袋里……就是些没用的废料。”
黑衣人没理会张叔，靴底碾过地面的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一步步逼近林野。
他的制服领口别着枚银色徽章，是巨神集团“安全部”的标志——锈带区的人都知道，这徽章意味着“生杀予夺”，去年南城有个分拣工不小心碰了穹顶区居民的悬浮车，就是被戴这种徽章的人首接拖走，再也没回来。
“拿出来。”
黑衣人伸出手，掌心的机械义肢泛着冷光，指节处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油污——大概是之前处理“不听话”的人时留下的。
林野的指尖抵着口袋里的金属盒子，盒面冰凉，像是在提醒他这东西的分量。
他能感觉到盒子侧面有一道细微的凹槽，刚才蹲在废料堆里时无意中摸到过，现在想来，那绝不是普通废弃零件该有的工艺。
“我……”林野刚要开口，厂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悬浮车的引擎声，不是平时那种运输废料的破旧车型，而是带着低沉嗡鸣的豪华款——只有穹顶区的高层才用得起。
所有人都抬头望向门口，逆光中，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进来，裙摆上绣着淡蓝色的藤蔓花纹，在满是油污的厂房里，像一朵突然绽放在锈铁上的花。
她的头发是自然的浅金色，不是锈带区女人为了遮尘染的廉价发色，皮肤白皙得能看清血管，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手提箱，箱子里装着几支泛着淡紫色光泽的营养液——林野只在巨神集团的广告上见过，那是“基因优化特供款”，一支的价格够他买半年的基础营养液。
“王队长，这是在做什么？”
女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黑衣人听到声音，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转身时脸上的冷硬瞬间换成了谄媚的笑，连机械义肢都收了回去。
“苏小姐？
您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被称作王队长的黑衣人弓着背，语气里的恭敬几乎要溢出来，“没什么，就是例行核查，这小子口袋里藏了可疑物品，我正打算……可疑物品？”
苏小姐走到林野面前，目光落在他的口袋上，眼神里没有轻蔑，反而带着一丝探究，“我刚才在悬浮车上好像看到了，是个银色的金属盒？”
林野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穹顶区的女人会首接点破。
王队长也愣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苏小姐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是我昨天让助理丢在废料堆里的‘样品盒’，里面是待销毁的神经传感器原型，怎么，王队长连我的东西也要查？”
苏小姐的话像一颗石子扔进冰水里，厂房里的空气都跟着颤了颤。
王队长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连忙摆着手：“误会！
都是误会！
苏小姐的东西，我哪敢查？
是我眼拙，没认出来！”
他说着，狠狠瞪了林野一眼，“还不快把苏小姐的东西还回去？”
林野迟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金属盒。
苏小姐伸手接过，指尖碰到他的掌心时，他能感觉到她的手很暖，和锈带区的寒冷格格不入。
她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是一个小巧的银色芯片，芯片上刻着一串细密的编号，末尾是“GS-07”——巨神集团“基因传感”系列的代号，林野在废料堆里见过类似的编号，但从未见过这么完整的芯片。
“多谢你帮我捡到，”苏小姐合上盒子，突然对林野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让她冰冷的气质柔和了许多，“这东西对我很重要，你想要什么报酬？”
林野攥了攥手心，指甲掐进肉里——他想说“我想要能治好张叔肺病的药”，想说“我想知道穹顶区的天空是不是蓝色的”，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最实际的需求：“我……想要两个月的基础营养液。”
苏小姐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点头：“可以。
王队长，麻烦你让人送两箱基础营养液到林野的住处，地址……”她看向林野，林野报出了自己住的那栋破旧居民楼的地址，声音有些干涩。
王队长连忙应下来，脸上的谄媚更浓了：“苏小姐放心，我马上安排！”
苏小姐没再看他，转身对林野说：“这个盒子里的芯片，如果你以后再看到类似的，可以联系我。”
她从手提箱里拿出一张银色的卡片，递给林野，卡片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小小的投影按钮。
“按一下就能联系到我的助理，记住，不要让其他人看到这张卡片。”
林野接过卡片，卡片很轻，材质像是某种特殊的合金，他下意识地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谢谢苏小姐。”
苏小姐没再多说，转身走出厂房，悬浮车的引擎声再次响起，很快就消失在尘雾里。
王队长看了林野一眼，眼神里带着怨毒，却没敢再说什么，挥了挥手：“都散了！
继续干活！”
分拣工们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厂房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闷，只有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和远处焚烧厂的轰鸣。
张叔拉着林野走到角落，压低声音问：“小林，那女人是谁？
你认识她？”
林野摇了摇头：“不认识，我也是第一次见。”
他摸了摸贴身口袋里的银色卡片，又想起那个金属盒里的芯片，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预感——从捡到那个盒子开始，他的生活，可能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中午休息时，林野去了分拣厂的食堂。
食堂里弥漫着一股劣质营养液的味道，桌子上沾着油污，地面上扔着废弃的塑料瓶。
他买了两份基础营养液，递给张叔一份，自己则坐在旁边，脑子里反复回想早上的事。
苏小姐为什么要帮他？
那个芯片到底是什么？
还有那张银色卡片，为什么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小林，你别想太多了，”张叔喝着营养液，声音沙哑，“那女人是穹顶区的，咱们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少跟她接触，免得惹麻烦。”
林野点了点头，心里却明白，麻烦己经找上他了。
他想起父亲去世前说的话——“巨神集团的水很深，以后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多管闲事”。
当时他还小，不明白父亲的意思，现在想来，父亲当年在巨神集团的“研发部”工作，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
下午干活时，林野明显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
是王队长派来的人，两个穿着黑色保安服的男人，站在厂房的角落里，目光时不时扫过他的位置。
林野没敢抬头，只是加快了分拣的速度，手指被金属片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鲜血渗进手套里，他却浑然不觉。
傍晚下班时，林野扶着张叔走出分拣厂，看到门口停着一辆悬浮车，车身上印着巨神集团的标志。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手里拎着两箱基础营养液，走到林野面前：“你是林野吧？
这是苏小姐让送的营养液。”
林野接过营养液，说了声“谢谢”。
男人没多停留，转身上车，悬浮车很快就开走了。
“没想到那女人还真说到做到。”
张叔看着两箱营养液，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林野却笑不出来，他看着远处穹顶区的方向，能量罩反射着夕阳的余晖，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把锈带区的人牢牢困在下面。
他知道，这两箱营养液不是善意的馈赠，而是一个诱饵，一个让他不得不踏入巨神集团秘密的诱饵。
回到住处，林野把营养液放进柜子里，然后从贴身口袋里拿出那张银色卡片。
他犹豫了一下，按了一下上面的投影按钮，一道淡蓝色的光影从卡片上投射出来，形成一个虚拟的屏幕，屏幕上出现一个女人的头像——不是苏小姐，而是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表情严肃。
“您好，我是苏沐晴小姐的助理，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虚拟屏幕里的女人问道。
林野愣了一下，苏沐晴——原来她叫这个名字。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想确认一下卡片能不能用。”
“如果您发现了‘GS系列’的芯片，请及时联系我，苏小姐说，每找到一枚完整的芯片，会给您丰厚的报酬。”
助理说完，虚拟屏幕就消失了。
林野握着卡片，坐在床边，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锈带区的灯光星星点点，像垂死的萤火虫。
他想起苏沐晴早上的笑容，想起王队长怨毒的眼神，想起父亲留下的谜团，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决定——他要查清楚，巨神集团到底在隐瞒什么，那个“GS系列”的芯片，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他听到楼下传来一阵争吵声，夹杂着玻璃破碎的声音。
他走到窗边，看到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正在砸楼下李婶的小卖部——那是锈带区为数不多的小卖部，李婶靠卖些零食和日用品为生，家里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儿子。
“你们凭什么砸我的店？”
李婶的哭声传了上来，带着绝望，“我每个月都交了保护费的！”
“保护费？”
一个男人的声音很嚣张，“现在规矩改了，从这个月开始，保护费翻倍，你交不起，就别开店了！”
林野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他知道这些人是谁，是“锈带帮”的人，一群靠欺压普通人生存的混混，据说背后有巨神集团的人撑腰。
以前他总是忍着，像其他人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天，他看着李婶绝望的哭声，看着那些人嚣张的嘴脸，心里的怒火突然涌了上来。
他转身从床底下拿出一根铁棍——那是他父亲留下的，用来防身的。
张叔看到他的动作，连忙拉住他：“小林，你别去！
那些人不好惹！”
“张叔，我不能看着他们欺负李婶。”
林野的眼神很坚定，他推开张叔的手，快步走下楼。
楼下的争吵声还在继续，李婶被一个男人推倒在地，小卖部的玻璃柜被砸得粉碎，里面的零食散落一地。
林野握紧铁棍，深吸一口气，朝着那些人走了过去。
“住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
那些人转过头，看到林野，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哟，这不是分拣厂的小工吗？
怎么，想英雄救美？”
林野没说话，只是一步步朝着他们走去。
他知道，这一步迈出去，就再也回不去了。
但他不后悔，在这个麻木的锈带区，他不想再做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夜色中，铁棍反射着微弱的灯光，林野的身影在破旧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力量。
远处穹顶区的霓虹依旧璀璨，而锈带区的这场反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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