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乱葬岗的夜风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为首大汉脸上的狰狞还未褪去,瞳孔里却倒映出秦棺那张近在咫尺、平静得不像活人的脸。
他能感觉到刀锋划破空气的余温,甚至能闻到秦棺额前那缕断发飘落时带起的微弱尘土味。
怎么可能?
一个天天和尸体打交道、瘦得像根竹竿的小仵作,怎么可能躲开自己这全力一刀?
短暂的错愕之后,是滔天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我宰了你!”
大汉彻底暴怒,手腕一翻,钢刀横削,攻势比之前更加凶狠狂暴。
刀光在月下连成一片,封死了秦棺所有闪避的方位。
另外几名黑虎帮成员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立刻散开,挥舞着兵器从不同角度合围而上。
秦棺不退反进,脚尖在松软的泥土上轻轻一点。
他的身体仿佛失去重量,以一个别扭却有效的姿势向后飘出数尺,刚好脱离刀网的笼罩。
《追风十三剑》的步法奥义,正在从死板的记忆,转化为他身体的本能。
他没有反击,而是转身就跑。
但这并非慌不择路的逃窜。
他的每一次落脚,都踩在墓碑的边缘,或是土坑的凸起处。
他的每一次转身,都借助歪脖子树的遮挡,让追击者的视线出现一瞬间的盲区。
整个乱葬岗,那些杂乱无章的孤坟野冢,此刻都成了他演练身法的最佳道具。
追击的帮众只觉得眼前这小子滑不溜手,身形飘忽,好几次眼看就要砍中,却总被他以毫厘之差躲过。
“都给老子停下!”
为首的大汉突然一声暴喝,止住了手下们无谓的追砍。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阴沉地盯着不远处停下脚步的秦棺。
他不是蠢货。
一次闪避是侥幸,次次都能躲开,就是实打实的本事。
这小子绝不是什么普通仵作。
“散开,围住他!”
大汉发出指令。
几名帮众立刻领会,不再扎堆猛冲,而是迅速占据了几个关键方位,形成一个松散但没有死角的包围圈,彻底断绝了秦棺利用地形闪转腾挪的空间。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汉握紧了刀柄,言语间带着试探,“南风城里,有你这种身法的,我张虎不可能没听过。
报上你的山头,今天这事或许还有得谈。”
秦棺没有回答。
他的大脑正在以法医解剖尸体时的高度专注飞速运转。
《追风十三剑》,是剑法。
可他手里只有一柄用来刨土的铁锹。
剑的精髓在于刺、劈、撩、点,追求的是锋锐与速度。
而铁锹,沉重、笨拙,唯一的优势就是结实,以及……长度。
脑海中,一招一式的剑法被他强行拆解、重组。
劈砍,可以化用为铁锹的猛砸。
剑尖的首刺,可以演变为用锹柄的捅击。
剑身的格挡,就是用宽大的锹面对准敌人的兵器。
无数种攻击方式在他脑中推演,又被一一否决。
他的身体素质跟不上,任何正面对抗都是找死。
必须一击制胜。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敌人绝对意想不到、完全放松警惕的机会。
秦棺的目光在包围圈上缓缓扫过,最终锁定在左侧一名看起来最年轻、呼吸也最急促的帮众身上。
就是他了。
秦棺深吸一口气,身体猛地向那个方向冲去,似乎是想强行突破。
那名年轻帮众见他冲来,顿时大喜过望,举起钢刀就迎了上去。
“找死!”
刀锋落下,秦棺却在即将接触的瞬间,身形诡异地一顿,强行扭转了半个身位。
嗤啦——钢刀划破了他的左臂,衣衫碎裂,一道血口瞬间出现,温热的血液滲透出来。
剧痛传来,但秦棺的眼神却清亮得可怕。
他成功了。
他用一道无伤大雅的皮肉伤,换来了最关键的数据——对方的出刀速度、力量,以及……习惯。
也换来了所有人的松懈。
“哈!
他还以为自己真能跑掉!”
“到底是个雏儿,中招了吧!”
见到秦棺受伤,其余帮众都发出了嘲讽的笑声。
为首的大汉张虎眼中也闪过一丝轻蔑。
原来只是身法快一点而己,终究是个没见过血的软蛋。
他认为秦棺己是强弩之末。
“游戏结束了!”
张虎发出一声低吼,脚下发力,整个人如猛虎下山,双手握刀,用尽全力,朝着受伤的秦棺当头劈下!
这一刀,他要将这个戏耍了自己半天的小子,连人带铁锹,劈成两半!
致命的刀锋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然而,秦棺没有后退,甚至没有格挡。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不退反进,迎着刀锋踏前一步,身体以一个违反人体力学原理的角度猛然扭转。
他手中的铁锹,没有去挡那致命的刀,而是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刁钻至极的弧线。
后发先至!
在钢刀即将触碰到他头皮的前一刹那,沉重的铁锹边缘,利用杠杆原理,精准无比地敲击在张虎持刀的右侧手腕关节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啊——!”
张虎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变形,手中的钢刀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剧痛让他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秦棺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左脚一勾,将地上的钢刀挑起,右手稳稳接住。
手腕发力,反手一掷!
咻!
钢刀化作一道银光,带着破空声,精准地钉在另一名正准备从背后偷袭的帮众脚前。
刀身没入泥土大半,只留下刀柄在月光下嗡嗡颤抖。
那个帮众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首接瘫坐在地。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这一秒,彻底逆转。
整个乱葬岗,鸦雀无声。
剩下的几名黑虎帮成员,看着手持铁锹、浑身浴血的秦棺,如同看到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秦棺的眼神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没有愤怒,没有得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解剖尸体时才会有的冷静与漠然。
他没有再动手,也没有说一句狠话。
他只是拖着那柄沾染了血迹的铁锹,一步步走到那座新坟前。
然后,他捡起刚刚掷出的那把钢刀,蹲下身,在旁边一块还算平整的石板上,一笔一划地刻了起来。
“滋……啦……”刀尖与石头的摩擦声,是此刻唯一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子,在每个人的心脏上慢慢切割。
很快,七个歪歪扭扭但清晰可辨的字出现在石板上。
黑虎帮李西之墓。
做完这一切,秦棺随手将钢刀扔在地上,转身,拖着铁锹,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浓重的夜色里。
他知道,这事没完。
但他需要时间,将脑子里那些杀人的“知识”,真正转化为掌控自己命运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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