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的腿伤好得比预想中快。
大概是山里的草药对症，又或是阿禾家的粗粮养人。
不过十来天，他己经能拄着阿禾爹削的木杖慢慢走路，只是右腿还不能太用力，走快了会隐隐发疼。
“今天天气好，跟我去月牙湖打鱼吧？”
这天清晨，阿禾端着一碗小米粥进来，辫子上还沾着点晨露：“爹去镇上换东西了，湖里的鱼该收网了，你正好帮我搭把手，也活动活动筋骨。”
林砚正坐在炕边揉着膝盖，闻言抬头笑了笑：“能帮上忙吗？
别到时候我反成了累赘。”
“咋会？”
阿禾把粥碗递给他，眼睛弯成了月牙，“你就帮我在岸边捡捡鱼，看看网就行。
多走动走动，伤好得更快。”
月牙湖在村子东头，离阿禾家不远。
林砚跟着阿禾慢慢走，清晨的风带着水汽，吹在脸上凉丝丝的。
田埂上的野草挂着露珠，踩上去软乎乎的，远处的湖面蒙着层薄雾，像笼着块轻纱，隐约能看见岸边的芦苇荡在风里轻轻晃。
“这湖为啥叫月牙湖？”
林砚好奇地问，木杖敲在土路上，发出“笃笃”的轻响。
“你看形状呀。”
阿禾指着湖面，“从后山往下看，这湖弯弯的，像个月牙儿，老辈人就这么叫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湖里的鱼鲜，村里人逢年过节才舍得打，平时就靠它换点油盐钱。”
到了湖边，阿禾解开系在柳树上的小木船，船身不大，刷着桐油，泛着温润的光。
她动作利落地跳上去，弯腰拿起渔网：“你在岸边等着，我先把夜里下的网收了。”
林砚点点头，在岸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
阿禾撑着篙，小船“吱呀”一声滑进雾里，身影渐渐模糊，只听见木篙点水的“咚咚”声，还有她偶尔哼起的小调，调子轻快，像湖面上的水鸟。
他看着湖面，心里慢慢静下来。
这些天在村里养伤，日子过得简单又踏实。
阿禾爹娘都是实诚人，从没追问过他的来历，每日三餐虽简单，却总能热热乎乎端到他面前。
村民们见他温和，也渐渐放下了戒备，路过阿禾家门口时，会笑着跟他打招呼。
只是闲不住。
林砚摸着腿上的伤口，己经结了层薄痂。
他不想一首靠着阿禾家接济，总得找点事做。
没过多久，阿禾撑着船回来了，船上的网里扑腾着几条半尺长的鱼，银闪闪的，溅起细碎的水花。
“今天运气不错！”
她把船泊在岸边，脸上带着笑意，“有两条鲫鱼，晚上给你熬汤补补。”
林砚连忙上前帮忙，刚伸出手，却见阿禾弯腰拎起渔网，动作太急，船身晃了晃，她身子一歪，差点掉进水里。
“小心！”
林砚下意识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掌心触到她粗布袖子下温热的皮肤，两人都愣了一下。
“谢、谢谢。”
阿禾脸颊微红，连忙站稳，把渔网递给他，“你把鱼放进竹篓里，我再撒一网试试。”
林砚接过渔网，看着网里蹦跳的鱼，指尖被溅起的湖水打湿，凉丝丝的。
他低头把鱼一条条捡进竹篓，听见身后阿禾摆弄渔网的声音，忍不住回头看。
她站在船头，晨光透过薄雾落在她身上，给她的麻花辫镀上了层浅金色。
她双手握着网绳，手臂往后扬，身子微微后仰，像拉满的弓，然后手腕一松，渔网在空中划出个漂亮的弧线，“哗啦”一声落进水里，溅起一圈涟漪。
“你看，这样撒网才匀。”
阿禾转过头，见他在看，笑着教他，“手腕要用力，身子得跟着转，不然网撒不开，鱼就跑了。”
林砚看得入神，点点头：“看着不难，做起来肯定不容易。”
“试试？”
阿禾把另一张备用的小网递给他，“这网小，你在岸边练练。”
林砚接过网，学着阿禾的样子往后扬，可手臂刚抬起，右腿就传来一阵牵扯的疼，他踉跄了一下，渔网“啪”地掉在地上，缠成了一团。
“哎呀，别急着用力！”
阿禾连忙跳上岸，扶住他，“你的腿还没好利索呢，慢慢来。”
她蹲下身帮他解网，手指灵巧地穿梭在网眼里，“你看，网脚要理顺，不然撒出去就是一团乱麻。”
她的头发垂下来，扫过林砚的手背，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林砚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睫毛很长，鼻尖沾着点泥灰，心里忽然暖烘烘的。
他低声说：“我好像挺笨的，啥都不会。”
“谁一开始就会呀？”
阿禾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我小时候撒网，撒了半个月才学会呢。
我爹说，做事得有耐心。”
她把网理好，重新递给他，“来，我扶着你，咱们慢点来，别太用力，就这个姿势。”
她站在他身侧，温热的手轻轻扶着他的胳膊，帮他稳住身子。
林砚深吸一口气，跟着她的指导，慢慢扬起手臂，手腕轻抖。
这次渔网没掉，虽然撒得不远，落在岸边的浅水里，却总算没缠成一团。
“成了！”
阿禾比他还高兴，拍着手笑，“你看，多练几次就会了。”
阳光渐渐升高，雾气散了，湖面变得清澈，能看见水底的卵石和游来游去的小鱼。
阿禾又撒了两网，收获不算多，但够家里吃两天了。
林砚帮她把鱼倒进竹篓，沉甸甸的，晃一晃，能听见鱼尾巴拍打的声音。
“歇会儿吧。”
阿禾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两个粗粮饼子，“早上娘烙的，你垫垫肚子。”
两人坐在湖边的石头上，就着湖水吃饼子。
饼子有点干，带着麦香，林砚咬了一口，看见阿禾正偷偷看他，嘴角还沾着点饼屑。
他忍不住笑了：“你看我干啥？”
阿禾脸一红，连忙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我在想，你以前真的是行商吗？
看着不像干过粗活的。”
林砚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笑了：“以前是跟着掌柜的跑，记账算账多，力气活干得少。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得学。”
他看向竹篓里的鱼，“等我腿好了，就跟你学打鱼，学撒网，肯定能帮上忙。”
阿禾眼睛一亮：“真的？
那我教你！
湖里还有菱角，秋天的时候能采，可甜了。
还有芦苇荡里的野鸭蛋，就是得小心水蛇……”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村里的事，湖边的风轻轻吹着，把她的声音送进林砚耳朵里。
他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听着远处村民的吆喝声，腿上的疼痛好像都轻了些。
一眨眼几天过去，这些天跟着阿禾来湖边，他的腿确实好得快了。
从一开始只能坐着看，到后来能帮着递东西、捡鱼，甚至能试着撒网。
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湖水的气息清新，连空气里都带着踏实的味道。
傍晚回家时，竹篓里的鱼在夕阳下闪着光。
阿禾走在前面，辫子甩来甩去，林砚跟在后面，木杖敲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腿，己经能不用木杖慢慢走了。
“明天还来吗？”
快到家门口时，阿禾回头问他，脸上带着期待。
“来。”
林砚笑着点头，心里忽然有了种前所未有的安稳，“明天我争取撒好一网。”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竹篓里的鱼偶尔蹦跳一下，溅起的水珠在光里闪了闪，像落在地上的星星。
林砚知道，他的伤在好，而他和这个村子的联系，也在这一天天的晨光与湖风中，悄悄扎下了根。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