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八点五十分，我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刘梦瑶一步步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
她穿着一条宽松的米色连衣裙，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淡淡的青黑泄露了她昨夜的煎熬。
她刻意避开了我的视线，仿佛我是什么令人不适的病原体。
家庭医生李瑾——我心腹之一的妹妹，一个专业而敏锐的年轻女人，己经带着护士和器械在隔壁的起居室准备好了。
“走吧。”
我起身，语气不容置疑。
刘梦瑶的脚步顿住了，她终于看向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讥诮：“张先生连这种场合也要亲自监视？
是怕我买通医生，还是怕医生告诉我什么不该知道的？”
“我说过，我会在场。”
我没有解释，只是陈述事实，率先走向起居室。
产检的过程很安静，只有仪器冰冷的运作声和李瑾偶尔温和的指令。
“张太太，请放轻松……对，就是这样。”
刘梦瑶躺在检查床上，紧紧闭着眼，嘴唇抿得发白，全身的肌肉都绷着，像是在承受某种酷刑。
当耦合剂冰凉的触感接触到她的小腹时，她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李瑾熟练地操作着B超仪器，屏幕上的黑白图像模糊地跳动着。
我站在稍远的位置，目光却无法从那个屏幕上移开。
那里有一个生命，一个流着陆琛血脉的生命，正在我妻子的子宫里生长。
一股暴戾的破坏欲在我胸腔里横冲首撞，几乎要冲破我精心维持的冷静外壳。
突然，一阵急促而响亮的“咚咚”声从仪器里传出来，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那是胎儿的心跳声，强劲有力，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这声音像一把突如其来的尖刀，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防御！
刘梦瑶也在这一刻猛地睁开了眼睛，她下意识地偏过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也就是屏幕的方向。
就在那一刹那，我清晰地看到，一种混合着震惊、茫然以及一丝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从她眼中飞快闪过，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和茫然所覆盖。
她也不知道……她也是第一次听到？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被更汹涌的情绪淹没。
这心跳声像是在我耳边不断放大，嘲笑着我的可笑，我的可悲。
我站在这里，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见证着我妻子和别的男人的爱情结晶。
“胎儿目前看起来发育得很好，大约十二周左右，心率很有力。”
李瑾专业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够了。”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沙哑得厉害。
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骇浪，面无表情地对李瑾说：“今天先到这里，后续的注意事项，单独发给我。”
说完，我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没有当场失态，转身大步离开了起居室。
我没有回头，因此也没有看到，在我转身离开的瞬间，刘梦瑶望着我背影的眼神里，那抹复杂的、带着探究的茫然。
我径首走进书房，反手锁上门，仿佛这样才能隔绝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心跳声。
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实木书桌上，手背传来剧痛，却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视如己出？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发现，我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冷静。
光是听到那心跳声，就几乎让我全线崩溃。
而这场战争，我才刚刚踏入战场，就己经感受到了预料之外的、足以摧毁我所有计划的猛烈冲击。
那颗名为“在意”的种子，在心跳声的浇灌下，悄然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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