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味混着焦糊的气息,在林澈鼻腔里炸开时,他正被埋在半塌的柴房梁木下。
“咳……咳咳……”肋骨断裂般的剧痛让他蜷缩着呛出黑血,视线透过横梁的缝隙,能看见铁匠铺的青砖大屋正燃着熊熊烈火。
橙红的火舌舔舐着雕花窗棂,把“李记铁铺”那块挂了十几年的老木牌烧得噼啪作响,牌上被他用刻刀偷偷雕的小狼,此刻正随着火焰扭曲成狰狞的模样。
“师父……”沙哑的呼唤卡在喉咙里,林澈猛地想起半个时辰前的画面——平日里总爱敲着他脑袋骂“臭小子抡锤都没力气”的李铁匠,把他往柴房推时,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竟在发抖。
“躲好!
无论听见什么都别出来!”
师父塞给他一把淬了火的铁匕首,那是他昨天刚打好的生辰礼,“记住,活下去……”然后是震耳欲聋的轰鸣,不是铁器淬火的炸裂声,是某种能撕裂空气的异响。
三个穿着灰袍的人飘在院子里,袖口绣着黑风形状的纹路,他们手里的长剑吞吐着淡青色的光,像毒蛇的信子,轻易就划破了师父用精铁打造的院门。
“李老鬼,把东西交出来,可留你全尸。”
为首的灰袍人声音像淬了冰,他指尖的青光扫过墙角那堆待锻的铁矿石,矿石瞬间化为齑粉。
师父抄起打铁的重锤,通红的铁块还在砧上冒着热气,他却将那柄陪伴了三十年的锤举过头顶:“我不知道你们要什么!
这里只有铁器!”
“敬酒不吃吃罚酒。”
另一个灰袍人冷笑,长剑挥出的刹那,林澈看见师父背后凭空出现三道血痕,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撞在铁炉上,溅起的火星落了他满身。
“师父!”
他当时想冲出去,却被柴房外的无形屏障弹了回来。
那屏障泛着淡淡的光晕,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就像镇上老人说的“仙家手段”。
火焰越烧越旺,梁木的焦味变得刺鼻。
林澈咬着牙,用没断的左臂使劲推压在身上的横梁,骨头摩擦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意外摸到一块冰凉的东西——是师父昨天埋在柴堆下的铁块。
那铁块比寻常精铁沉得多,通体乌黑,表面布满奇异的纹路,像流动的云。
师父说这是他年轻时在山里捡的“顽石”,敲不碎烧不化,留着压柴堆正好。
可此刻,这“顽石”竟在发烫,隔着粗布衣裳,也能感觉到它在微微震动,像是有心跳。
“找到没有?”
灰袍人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带着不耐烦,“谷主等着混沌石交差,别跟这凡夫俗子浪费时间!”
“搜遍了,只有这些破铁。”
“不可能!
推算显示就在这附近……”脚步声越来越近,柴房的门被一脚踹开,火光照亮灰袍人冷漠的脸。
他的目光扫过横梁下的阴影,长剑缓缓抬起,青色的光映在林澈因恐惧而瞪大的瞳孔里。
“原来藏在这儿。”
灰袍人笑了,剑尖刺破空气的锐响刺得林澈耳膜生疼。
千钧一发之际,林澈怀里的“顽石”突然爆发出灼热的温度!
他像被扔进熔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那股热量顺着血管首冲脑海,让他下意识地举起了那块石头。
“嗡——”黑色的顽石猛地炸开混沌色的光,不是火焰的橙红,也不是长剑的青光,是一种包容了万物却又什么都不像的颜色。
它像潮水般涌过柴房,灰袍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手中的长剑寸寸碎裂,整个人被那光裹着,发出凄厉的惨叫,片刻后竟化为一缕青烟。
残余的光流回林澈体内,那块顽石凭空消失了。
剧痛和灼热感同时褪去,林澈瘫在废墟里,胸口的伤竟不那么疼了。
他茫然地低头,看见自己锁骨处多了个淡青色的印记,正是那块顽石上的云纹。
更奇怪的是,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以往他总觉得呼吸费力,镇上的医师说他是“先天滞气”,连挑水都比别人费劲。
可现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无数细微的光点,正透过皮肤往身体里钻,那些光点不像阳光那么暖,也不像寒冰那么冷,混混沌沌的,却让他断裂的肋骨传来酥麻的痒意,像是在自我修复。
“这是……”一段残缺的文字突然出现在脑海里,不是他学过的任何字,却能莫名看懂——“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混沌初开,一气衍万象……《尘凡诀》第一章:纳气入体,炼筋锻骨……”林澈挣扎着爬出横梁,踩在滚烫的灰烬上。
铁匠铺己经烧成了骨架,师父趴在铁砧旁,手里还紧攥着那把他打了一半的镰刀。
他走过去,轻轻掰开师父的手,把那把带着余温的镰刀揣进怀里。
然后跪在废墟里,对着焦黑的尸体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烧裂的青石板上,渗出血来。
“师父,我知道是谁杀了你了。”
林澈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河面,“黑风谷,对吗?”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锁骨处的云纹闪烁了一下。
远处传来镇民的哭喊声和救火的铜锣声,但他没有回头。
废墟外的天边,启明星正慢慢升起,照亮了少年单薄却挺首的背影。
他不知道《尘凡诀》是什么,也不知道混沌石为何会融入体内,更不知道黑风谷意味着什么。
他只知道,从今天起,那个在铁匠铺里打铁、被人嘲笑“废柴”的林澈死了。
活下来的,是要带着师父的血和那混沌之光,找到黑风谷,问他们一句为什么的——林澈。
他握紧怀里的铁匕首,朝着与小镇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里是连绵的青山,是凡界边陲无数险地的起点,也是他问道之路的第一步。
空气里的混沌光点,正随着他的步伐,一点点汇入他的西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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