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江城,闷热得像一个巨大的蒸笼。
放学铃声宛如天籁,瞬间点燃了整座校园的躁动。
周叙白单肩挎着书包,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浸湿了几缕,黏在光洁的额角,配上那张清秀却没什么精神的脸,活脱脱一个被期末考和酷暑双重榨干的标准高中生。
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走在前方的那个身影。
林栀夏。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住在同一条老旧巷弄的相邻单元。
她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蓝白校服,背影却总能轻易脱颖而出。
马尾辫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脖颈修长,身姿挺拔,像一株迎着烈日生长的小白杨。
在所有人,包括周叙白自己长达十七年的认知里,林栀夏是一个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长相清丽,性格文静,是老师眼中的得意门生,也是不少男生青春梦里那道可望不可即的白月光。
当然,这个“文静”的印象,在周叙白这里要稍微打点折扣。
毕竟,只有他知道,这丫头小时候抢他棒棒糖时下手有多黑,逼他抄作业时眼神有多“凶恶”。
“周叙白,发什么呆呢?
快点,妈妈说今天买了西瓜,让你去我家吃。”
林栀夏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
夕阳的金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眼神清澈,语气自然。
看,又是这样。
邻居们总夸栀夏懂事,有什么好吃的都不忘带上他这个“不成器”的青梅竹马。
“来了来了。”
周叙白快走几步跟上,嗅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是栀子花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心头那点因为天气和考试带来的烦闷奇异地消散了些。
他们习惯性地并肩,穿过喧闹的街道,拐进那条熟悉的、通往家方向的僻静小巷。
这是他们的日常,走了无数遍的路。
然而,今天的日常,注定要被打破了。
刚走进巷子深处,几个流里流气的身影就堵在了前面。
为首的黄毛叼着烟,眼神不怀好意地在林栀夏身上打转。
“哟,小妹妹,放学啦?
哥哥们请你喝杯奶茶怎么样?”
黄毛嬉皮笑脸地凑上来,一股烟臭混合着汗味扑面而来。
周叙白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往前半步,将林栀夏挡在身后。
他虽然不算强壮,但身为男生的本能让他必须站出来。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手心瞬间沁出冷汗。
他脑子里飞快盘算着是大声呼救还是尝试谈判,或者……能不能拉着林栀夏跑掉?
“滚开。”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是林栀夏。
周叙白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语气,和他平时听惯了的温和柔软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黄毛和他的同伴们也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
“嘿,还挺辣!
哥哥喜欢!”
黄毛伸手就想来抓林栀夏的手臂。
“别碰她!”
周叙白厉声喝道,挥臂想要割开。
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身边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
预想中的肢体冲突没有发生。
他甚至没看清林栀夏是怎么动的。
只觉得眼前一花,耳边传来几声极其短暂的、像是骨头错位的闷响,伴随着黄毛等人骤然变调的、短促到几乎发不出的惨叫声。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周叙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黄毛,伸出来的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起来,整个人像是被一辆无形的卡车撞到,双脚离地,倒飞出去两三米,重重地砸在堆满杂物的墙角,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他的另外两个同伙,一个捂着肚子跪倒在地,身体蜷缩得像只煮熟的虾米,满脸的痛苦与难以置信;另一个则被林栀夏看似随意地扣住手腕,轻轻一拧一送,整个人就陀螺般旋转着撞向了旁边的墙壁,软软滑落。
整个过程,可能不超过三秒。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这条小巷,只剩下远处街道模糊的车流声,以及周叙白自己那如同风箱般的粗重喘息。
他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眶。
他看到了什么?
林栀夏……他那个连瓶盖都经常让他帮忙拧开的青梅竹马……刚刚……徒手……放倒了三个明显是混混的成年男性?
而且是以一种他只在特效电影里见过的、干净利落到近乎残忍的方式?
林栀夏站在原地,甚至连校服都没怎么皱。
她轻轻拍了拍手,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衣服上的灰尘。
然后,她转过身,看向周叙白。
那双平日里清澈见底的眼眸,此刻平静得可怕,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冰冷的锐利。
但当她目光聚焦在周叙白脸上时,那丝锐利迅速消融,又变回了周叙白所熟悉的模样,只是……多了点别的东西,一种类似于“无奈”和“算了”的情绪。
“走吧。”
她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甚至弯腰捡起了刚才因为动作而滑落的书包,重新背好。
周叙白没动。
他的腿像是灌了铅,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林栀夏,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恶作剧的痕迹,或者任何能解释刚才那超现实一幕的线索。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太平静了,平静得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嗡嗡叫的苍蝇。
“你……”周叙白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干涩得吓人,“你……他们……没事,只是关节脱臼和暂时性昏厥,死不了。”
林栀夏解释道,语气就像在说“西瓜很甜”一样寻常。
她甚至走过去,蹲下身,在那个昏迷的黄毛身上某个位置按了一下,对方原本扭曲的手臂发出一声轻响,恢复了正常形状,只是人依旧昏迷。
周叙白:“……”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伴随着那声轻微的骨响,彻底碎裂,簌簌地往下掉渣。
“异……异能者?”
一个最近在网络上小说里频繁看到的词汇,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林栀夏站起身,看向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她歪了歪头,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本来想晚点告诉你的。”
周叙白依旧处于石化状态。
晚点?
晚到什么时候?
等到他们七老八十坐在摇椅上回忆往昔时,她才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哦,对了,老头,我年轻时候其实是个隐藏的武林高手”吗?
“林、栀、夏!”
周叙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崩溃的腔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能打了?!”
这己经完全超出了“能打”的范畴了好吗!
林栀夏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
她伸出手,似乎想像往常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一下,但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转而指了指地上那几个混混。
“先把他们处理一下,不然等会儿醒了麻烦。”
她说着,从校服口袋里——天知道她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口袋怎么能装下那么多东西——掏出一个小巧的、类似喷雾的金属罐,对着那三个昏迷的混混轻轻喷了几下。
一股淡淡的、类似薄荷的清凉气味弥漫开来。
“这是什么?”
周叙白下意识地问。
“记忆清除喷雾,弱效版。
能让他们模糊掉最近半小时内的记忆,只会觉得自己是喝多了摔了一跤。”
林栀夏平静地解释,然后把喷雾收了起来。
周叙白:“……”好的,异能者实锤了。
连配套的高科技装备都有。
他感觉自己十七年构建起来的科学唯物主义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接下来的几分钟,周叙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迷迷糊糊地跟着林栀夏走出了那条颠覆他人生的小巷。
夕阳依旧炽烈,街道依旧喧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他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他偷偷瞄着身边女孩的侧脸。
她还是那个林栀夏,五官精致,皮肤白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可此刻在他眼里,这个熟悉的形象蒙上了一层无比神秘而强大的光晕。
“所以……”周叙白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你真的是……那种……拥有超能力的人?”
“官方称呼是‘异能觉醒者’。”
林栀夏纠正道,语气依旧平淡,“我不是故意瞒你。
只是有规定,而且……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觉醒?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初三暑假吧。”
林栀夏想了想,“那次我不是跟家里说去参加了一个外地的夏令营吗?
其实是异能检测和初步培训。”
周叙白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个夏令营,为期半个月,回来之后林栀夏似乎没什么变化,现在回想,好像……是比以前更沉稳了些?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数个问题冒出来:异能者多吗?
他们组织叫什么?
你厉害吗?
刚才那算什么水平?
世界是不是有很多隐藏的危险?
我以后会不会有危险?
最后一个问题让他心头一紧。
他看着林栀夏,脱口而出:“那你……会有危险吗?”
林栀夏脚步微顿,侧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她没想到,周叙白在经历了如此巨大的冲击后,第一个关心的不是她的隐瞒,也不是异能本身的神奇,而是她的安危。
“还好。”
她轻声说,语气柔和了些,“大部分时间,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周叙白沉默了下去。
他知道,这肯定是安慰他的话。
刚才那干净利落的身手,那特制的记忆清除喷雾,无不暗示着她所处的世界,绝非表面上这么和平。
两人一路无话,走到了家门口那条熟悉的巷弄。
邻居阿姨正好出来倒垃圾,看到他们,笑着打招呼:“叙白,栀夏,放学啦?
哟,叙白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中暑了?”
周叙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阿姨,我没事。”
林栀夏则乖巧地回应:“阿姨好,我们先回去了。”
走进单元楼,昏暗的光线带来一丝凉意。
在各自家门前,周叙白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干涩:“那个……西瓜,还吃吗?”
林栀夏看着他这副魂不守舍却又强作镇定的样子,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这一笑,终于驱散了她身上最后一丝非人的冰冷,变回了那个他熟悉的邻家女孩。
“吃啊。”
她拿出钥匙开门,语气轻快,“不过,周叙白,今天你负责切西瓜。”
门“咔哒”一声打开,屋里传来空调的凉气和西瓜清甜的味道。
周叙白站在自家门口,看着林栀夏走进对面那扇门,身影消失在门后。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了看那扇普通的防盗门。
门的背后,不再只是一个成绩优秀的青梅竹马,还是一个能徒手放倒三个混混、拥有清除记忆喷雾的……异能大佬。
他的平凡日常,从今天起,正式宣告终结。
而他的心里,除了震惊和混乱之外,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担忧、好奇,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卷入非凡世界的悸动,正悄然滋生。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自家的门。
西瓜还是要吃的。
毕竟,天塌下来,也得先吃完这块冰镇西瓜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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