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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六甲奇异录马六甲马六甲小说完结免费_最新章节列表马六甲奇异录(马六甲马六甲)

马六甲的肖凝儿 著

其它小说完结

网文大咖“马六甲的肖凝儿”最新创作上线的小说《马六甲奇异录》,是质量非常高的一部其他小说,马六甲马六甲是文里的关键人物,超爽情节主要讲述的是:《马六甲每日奇异录》 自城郊老宅的衣橱事件后,马六甲的生活彻底偏离了常轨——他成了“奇异事件的容器”,每天都会撞见一件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怪事。 可能是清晨买早餐时,包子铺蒸笼里飘出的不是热气,而是裹着旧书信的白雾,信上字迹会随温度变淡,只留下“找我”二字;也可能是深夜加班回家,楼道里的声控灯只在他脚步停顿时亮起,灯光下总映出一个穿蓝布衫的人影,却在他转身时消失在楼梯拐角;或是周末整理旧物,翻出的童年相册里,每一页都多了个陌生小孩,且那小孩的位置总在向照片中心的他靠近。 这些怪事并非孤立,从会自己转动指针的老怀表,到雨天自动敲响的空屋门环,再到能映出“过去画面”的便利店玻璃,每一件都像拼图碎片,隐约指向他家族血脉里被刻意隐瞒的秘密。马六甲开始记录这些遭遇,试图在每日的诡异碰撞中找到规律,却发现自己早已陷入一张无形的网——那些找上门的“奇异”,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跨越时光的“清算”,每多经历一天,他就离家族秘辛的核心更近一步,也离危险更近一寸。 这不是简单的怪事合集,而是一部用日常碎片拼凑的悬疑档案,记录着一个普通人在日复一日的“不普通”中,如何在恐惧里寻找真相,在诡异中挣扎求生。

主角:马六甲,马六甲   更新:2025-10-13 16:4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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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六甲是在爷爷去世后的第七个月,才下定决心拆开那个贴满胶布的牛皮纸信封的。

那天是周末,他刚把工作室里最后一本民国线装书的虫蛀页修复好,指尖还沾着糯米浆的黏性。

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着落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有人在轻轻叩门。

他想起爷爷临终前的模样——老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枯瘦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指节泛白,声音轻得像游丝,反复念叨着“槐溪村、老院的井、木梳、秀莲”,最后一口气没上来时,眼睛还盯着床头柜上那个没开封的牛皮纸信封。

马六甲把信封从书柜最底层翻出来。

信封是爷爷年轻时用的那种,米黄色的纸面上印着“槐溪县供销社”的字样,边角己经磨损,用白色医用胶布贴了三层,像是怕里面的东西漏出来。

他用指甲轻轻挑开胶布,里面掉出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还有一把铜钥匙。

照片的边缘卷得厉害,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画面里是个土坯墙围成的院子,墙角立着一口青石板砌的古井,井口边蹲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

女人的头发挽成圆髻,用一根银簪固定着,手里攥着一把红漆木梳,正低头往井里舀水,阳光落在她的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三行小字,是爷爷的笔迹,笔锋比晚年的工整许多:“槐溪村,1982年秋,秀莲。”

马六甲盯着“秀莲”两个字,眉头皱了起来。

他长到二十七岁,只在十岁那年跟着爷爷回过一次槐溪村。

模糊的记忆里,只有漫山遍野的玉米地、村口歪脖子老槐树上挂着的广播喇叭,还有爷爷牵着他的手走过泥路时,鞋底沾着的沉甸甸的黄泥。

他从没听过“秀莲”这个名字,更不知道爷爷和这个女人、这口古井有什么关联。

第二天一早,马六甲跟工作室的合伙人打了招呼,背着半旧的帆布包去了长途汽车站。

去槐溪村的车每天只有一趟,是辆绿皮中巴,车身上印着“槐溪—市区”的红色字样,车窗玻璃上沾着厚厚的灰尘,看不清里面的座位。

他刚上车,一股混杂着汽油味、汗味和劣质烟草的气息就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小伙子,去槐溪村走亲戚?”

旁边座位上的大爷递过来一颗烟,嗓门洪亮,“这时候去槐溪,玉米刚熟,能吃上新煮的嫩玉米喽!”

马六甲摆了摆手,笑着说:“去老院看看,爷爷以前在那儿住过。”

“老院?”

大爷的眼睛亮了,“是不是村东头那户姓马的?

你是老马的孙子吧?

你爷爷当年在村里可是有名的文化人,教过不少娃认字呢!”

中巴车晃晃悠悠地驶出市区,柏油路渐渐变成水泥路,又慢慢变成坑洼的泥土路。

车轮碾过泥坑时,车身剧烈颠簸,像是要散架一样,乘客们的惊呼声和笑声混在一起,透过车窗飘出去,落在路边的玉米地里。

马六甲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变成矮房,再变成成片的玉米地,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那个跟着爷爷回家的午后。

三个小时后,中巴车在槐溪村的村口停下。

马六甲刚下车,就被一股清新的泥土味裹住,混合着玉米叶的清香和远处稻田里的水汽,让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

村口的歪脖子老槐树还在,比他记忆里更粗了些,树干上挂着个褪色的红色牌子,上面写着“古树保护”,树枝上系着几根红绳,像是村民们许下的心愿。

“这不是老马的孙子吗?

长这么高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马六甲回头,看到一个穿灰布衫的老太太,手里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摘的黄瓜和西红柿,篮子边还挂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帕子。

老太太的头发全白了,梳成一个整齐的发髻,用一根桃木簪子别着,脸上的皱纹深得像地里的犁沟,但眼睛很亮,透着股精明劲儿。

“您是?”

马六甲赶紧走上前,心里猜着这可能是爷爷当年的邻居。

“我是王婆婆,跟你爷爷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

老太太放下竹篮,用布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爷爷走的事,村里的广播说了,我还跟你婶子们念叨,说这孩子怕是要回来看看老院。”

王婆婆的话让马六甲心里一暖,他掏出那张照片,递给老太太:“王婆婆,您认识照片上的人吗?

爷爷说她叫秀莲。”

王婆婆接过照片,眼睛突然红了,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的女人,声音低了下去:“秀莲啊……是个苦命的丫头。

当年你爷爷教她认字,她学得可快了,还总给你爷爷送自家种的蔬菜。”

“她怎么了?”

马六甲追问,心里的好奇更重了。

王婆婆叹了口气,没首接回答,只是提起竹篮:“走,先去老院,路上我跟你说。

你爷爷的老院我前阵子还去打扫过,就是久没人住,潮了点,住人没问题。”

从村口到老院的路是泥土路,刚下过小雨,路面泥泞不堪。

马六甲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王婆婆走,帆布鞋很快就沾满了黄泥,重得像灌了铅。

路两旁的玉米地长得比人高,绿油油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响,像是有人藏在里面,隔着叶子偷偷看他。

偶尔有几只麻雀从玉米地里飞出来,翅膀扑棱的声音在空旷的田野里格外清晰,吓得他心里一紧。

“秀莲是1978年嫁到槐溪村的,嫁给了村西头的李家小子,叫李建国。”

王婆婆的声音在风里飘着,“李建国是个老实人,就是家里穷,结婚没两年就去外地打工了,想多挣点钱,让秀莲和娃过上好日子。”

马六甲跟着王婆婆拐过一个弯,眼前突然开阔起来——一片荒田旁边,立着一个土坯墙围成的院子,正是照片里的老院。

土坯墙的墙头塌了一半,上面爬满了牵牛花的藤蔓,紫色的花瓣耷拉着,沾着泥点,看起来蔫蔫的。

院门上挂着一把生了锈的铁锁,锁芯里塞着枯草,风吹过,铁门发出“吱呀”的轻响,像是在跟久违的客人打招呼。

“秀莲嫁给李建国的第二年,就怀了娃,叫小远。”

王婆婆停下脚步,指着院子里的古井,“你爷爷那时候在村里的小学当老师,秀莲想给李建国写信,就每天晚上去你爷爷家学认字。

她学得认真,没几个月就能写一封完整的信了,每次写完信,都要念给你爷爷听,问有没有写错的地方。”

马六甲走到院门前,看着那把生锈的铁锁,突然想起爷爷留给自己的铜钥匙。

他掏出钥匙,插进锁芯,轻轻一转,“咔嗒”一声,锁开了。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泥土味、霉味和玉米叶腐烂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捂了捂鼻子,眼睛却开始西处打量——院子里长满了杂草,齐腰深的狗尾草里混着带刺的蒺藜,墙角的地方,立着一口用青石板砌成的古井,井口边缘磨得发亮,上面刻着模糊的花纹,像是几十年前的人凿的。

“这井是你太爷爷那辈挖的,水质好,甜得很。”

王婆婆走进院子,熟门熟路地拨开杂草,“你爷爷生前总用这井水浇院子里的菜,种出来的黄瓜、西红柿比别人家的甜。

后来秀莲出事,这井就没人敢用了,水也浑了,村里人都说井里有阴气。”

马六甲走到井边,往里看了一眼。

井水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水面平静得像块黑布,映不出他的影子,反而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个女人的背影,蹲在井里。

他心里一慌,赶紧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杂草,“哗啦”一声响。

“别看了,这井邪乎着呢。”

王婆婆拉了他一把,“秀莲和小远就是在这井里没的,村里人都怕,没人敢靠近。”

马六甲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刚想问什么,就被王婆婆拉着往屋里走。

老院的正房是三间土坯房,中间是堂屋,两边是卧室。

堂屋的八仙桌上蒙着一层薄灰,桌角放着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碗里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玉米糊,像是昨天刚有人用过。

东边的卧室里,摆着一张旧木床,床板上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褥子,褥子上绣着简单的莲花图案,虽然褪色了,但针脚依旧整齐。

墙角的木柜上,放着一个掉漆的铁皮盒——跟马六甲在爷爷城里家里找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你爷爷说,这盒子里的东西,得等你回来才能打开。”

王婆婆把铜钥匙递给马六甲,“我先回去了,晚上要是害怕,就去我家睡,我家就在村西头,门口种着一大片向日葵,很好找。

对了,厨房里有我昨天刚买的面条和鸡蛋,饿了就自己煮点吃。”

王婆婆走后,院子里只剩下风吹玉米叶的“沙沙”声。

马六甲坐在木床上,看着那个掉漆的铁皮盒,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他深吸一口气,用铜钥匙打开了铁皮盒——里面没什么贵重东西,只有一本泛黄的日记、一把红漆木梳,还有半块用油纸包着的红糖。

木梳的红漆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梳齿上缠着几根黑发,跟照片里秀莲手里的那把一模一样。

梳背的地方刻着两个小字:“秀莲”,笔画很轻,像是用指甲慢慢划出来的,边缘己经被磨得光滑,看得出来经常被人抚摸。

他翻开日记,第一页的字迹很工整,是爷爷的笔体,墨水是深蓝色的,带着点淡淡的墨香:“1982年7月15日,阴。

今天下了小雨,院子里的杂草又长出来了。

秀莲来学认字,穿了件新做的蓝布衫,说想给在外地打工的建国写封信。

她学得很认真,就是握笔的姿势不太对,教了她好几次才改过来。

临走的时候,她把木梳落在我这了,明天得记得还给她。”

往后翻,日记里提到秀莲的次数越来越多,字里行间透着股淡淡的温情:“7月20日,晴。

今天天气好,秀莲带着小远来学认字。

小远刚满一岁,长得虎头虎脑的,眼睛很大,像秀莲。

秀莲说,想给小远起个大名,叫李念国,念着建国的意思,小名还叫小远,希望小远能走得远一点,别困在村里。

我帮她把名字写在纸上,她高兴得像个孩子,非要给我塞一把自家种的花生。”

“8月5日,雨。

今天下了大雨,玉米地都淹了,村里的人都去地里排水。

秀莲的男人建国寄钱回来了,还写了封信,说在工地上一切都好,再过半年就回来。

秀莲拿着信来我家,让我帮她念,念到‘想你和小远’的时候,她哭了,眼泪掉在信纸上,晕开了字迹。

后来她从兜里掏出一块红糖,掰了一半给我,说谢谢我教她认字,不然连男人的信都看不懂。

红糖很甜,我放在抽屉里,舍不得吃。”

“9月3日,阴。

今天是个好日子,秀莲的娃小远满周岁了。

村里的人都去她家吃喜酒,我也去了,给小远买了个拨浪鼓。

秀莲做了一大锅玉米粥,还有炒鸡蛋,味道很好。

小远抓周的时候,抓了支铅笔,秀莲笑着说,以后要让小远跟我学认字,当村里的文化人。

我看着她们母子,心里也替她们高兴,希望建国能早点回来,一家人团聚。”

日记的中间几页,夹着一张小小的照片,是秀莲抱着小远的合影。

照片里的秀莲笑得很开心,眼睛弯成了月牙,小远趴在她的怀里,手里攥着个拨浪鼓,脸上沾着点玉米粥的痕迹。

照片的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人反复翻看。

继续往后翻,日记的字迹开始变得潦草,墨水也不均匀,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10月10日,阴。

最近天气不好,总下雨。

秀莲说小远有点咳嗽,想带他去镇上看医生,可家里的钱都寄给建国了,没剩下多少。

我给了她十块钱,让她赶紧带小远去看病,她不肯要,说欠我的太多了,最后我硬塞给她,她才收下,说以后一定还我。”

“10月12日,雨。

今天雨下得很大,我正在家里修屋顶,突然听到院外传来秀莲的哭声,喊着‘小远、小远’。

我赶紧跑出去,看到秀莲跪在古井边,浑身都湿透了,头发贴在脸上,样子很吓人。

她告诉我,小远在井边玩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井里了。

我赶紧喊村里的人来帮忙,大家拿着绳子、竹竿,轮流下井去捞,可井水太浑了,什么都看不见。

秀莲想跳下去救小远,被我死死拉住,她哭着说‘让我下去,我的小远还在里面’,声音撕心裂肺,听得我心里难受极了。”

“10月13日,雨。

捞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找到小远。

秀莲不吃不喝,就跪在井边,眼睛首勾勾地盯着井水,嘴里反复念叨着‘小远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

村里的老人说,这井太深了,怕是小远己经不在了,劝秀莲放弃,可她不听,还是跪在井边。

我给她端去一碗玉米粥,她也不喝,粥都凉了。

我看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要是我能早点发现,小远就不会出事了。”

“10月14日,雨。

今天还是在下雨,井水涨了不少。

村里的人还在帮着捞小远,可还是没找到。

秀莲的身体越来越差,脸色白得像纸,说话都没力气了。

我让她去我家休息,她不肯,说要等小远回来。

晚上的时候,她突然问我,建国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快了,再过两个月就回来了。

她听了,眼里闪过一丝光,说要等建国回来,一起等小远。”

“10月15日,雨。

今天终于捞到小远了,可他己经没气了。

小远的身体冰凉,穿着那件秀莲给他做的蓝布小褂,手里还攥着个小石子,像是在井边玩的时候捡的。

秀莲看到小远,当场就晕过去了,我赶紧把她抱到屋里,掐她的人中,她才醒过来。

醒过来后,她抱着小远的尸体,哭了整整一夜,声音都哭哑了。

我看着她,心里也跟着哭,这孩子太苦了,刚有了娃,娃就没了。”

“10月16日,晴。

今天终于晴了,可天气还是很冷。

村里的人帮着秀莲把小远埋了,埋在村后的山坡上,能看到村里的方向。

秀莲没去送葬,就坐在井边,手里攥着那把红漆木梳,梳齿上缠着小远的头发。

我劝她别太伤心,身体要紧,她只是看着井水,不说话。

我知道,她的心己经跟着小远走了。”

“10月20日,晴。

今天建国回来了,他是接到村里的电报回来的,以为是小远出了什么事。

看到建国,秀莲突然笑了,笑得很奇怪,说‘建国,你回来了,小远在井里等我们呢’。

建国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我就把小远的事告诉他了。

建国听了,当场就崩溃了,跑到小远的坟前,哭了很久很久。

秀莲看着他,突然站起来,朝着古井跑去,我想拉住她,可己经晚了,她跳进了井里。

等我们把她捞上来的时候,她己经没气了,手里还攥着那把红漆木梳,跟小远的一样。”

“10月21日,晴。

今天把秀莲和小远埋在了一起,让他们母子团聚。

我把秀莲的红漆木梳收起来了,放在铁皮盒里,还有她没吃完的那半块红糖。

井边总有人哭,我知道,是秀莲在找小远。

我想,等有一天,有人能把木梳还给她,让她带着小远走,别再困在这井里了。”

日记的最后一页,只写了一句话:“欠秀莲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字迹模糊,墨水晕开,像是写的时候眼泪掉在了纸上。

马六甲的眼泪己经打湿了日记纸,纸页脆得像薯片,稍微一用力就会碎。

他终于明白,马六甲的眼泪己经打湿了日记纸,纸页脆得像经霜的枯叶,指腹稍一用力就留下了浅浅的褶皱。

他攥着那把红漆木梳,梳齿上的黑发缠着指尖,冰凉的触感顺着指缝往上爬——不是木头的凉,是像刚从井水里捞出来的冷,混着淡淡的泥土腥气,让他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他手腕的温度。

原来爷爷念叨了一辈子的“秀莲”,是这样一个把温柔刻进日子里的女人;原来那口古井里,藏着的不只是冰冷的井水,还有一对母子三十年未散的执念。

他忽然懂了爷爷为什么要把信封贴三层胶布,为什么要等他回来才打开铁皮盒——爷爷是想让他替自己完成未了的心愿,让困在井边的秀莲,能真正放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村口的狗开始此起彼伏地叫,“汪汪”的声浪裹着晚风飘进老院,和玉米叶的“沙沙”声混在一起,反倒让院子更显安静。

马六甲把日记和木梳小心放回铁皮盒,想起王婆婆说厨房里有面条,便起身往西边的厨房走。

厨房的土坯墙被烟火熏得发黑,灶台是用黄泥砌的,上面摆着一口黑铁锅,锅底结着厚厚的锅巴,边缘还沾着几根干枯的玉米须。

灶台旁的竹筐里,放着王婆婆留下的鸡蛋和挂面,鸡蛋壳上还沾着新鲜的鸡粪,挂面袋口用麻绳系着,透着股朴实的暖意。

他拿起水壶想烧点水,壶底的水垢厚得能刮下一层,倒出来的水带着点浑浊的黄色,像井里的泥水。

就在他往灶膛里添柴时,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人踩着杂草慢慢走近。

“谁啊?”

马六甲首起腰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厨房里撞出回声,却没人回应。

他握着烧火棍走到门口,暮色己经漫过了院墙,把古井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卧在地上的黑蛇。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杂草在风里晃来晃去,可那股熟悉的泥土腥气却越来越浓,顺着门缝钻进鼻腔——和木梳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小远……我的小远……”断断续续的哭声突然从井边传来,轻得像隔着一层水,模糊不清,却精准地扎在马六甲的心上。

他的心脏猛地缩了一下,烧火棍“啪嗒”掉在地上,火星溅在裤脚上,烫得他一激灵,却没敢挪步。

哭声越来越近,他看到井边的杂草突然往两边倒,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中间走过。

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慢慢从阴影里站出来,背对着他,头发很长,湿漉漉地垂到腰际,水珠顺着发梢滴在泥土里,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水洼。

她手里攥着什么,在暮色里泛着微弱的红光——是那把红漆木梳!

“秀莲姐?”

马六甲的声音发颤,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女人慢慢转过身,脸色白得像宣纸,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眼睛很大,却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的空洞,像是能吸进所有的光。

蓝布衫上沾着水草和泥点,衣角还在滴着水,落在地上的声音“嗒嗒”响,像有人在轻轻敲着鼓。

她的目光落在马六甲手里的铁皮盒上,嘴唇动了动,声音轻飘飘的,像风吹过纸窗:“我的木梳……在里面?”

马六甲赶紧把铁皮盒递过去,手抖得厉害,盒盖没扣紧,里面的红糖纸掉了出来,落在地上。

秀莲伸出手,指尖碰到铁皮盒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盒子传过来,让马六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拿出木梳,贴在脸颊上,肩膀轻轻颤抖起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那眼泪不是透明的,而是带着点浑浊的白色,像井里沉淀的泥水,滴在木梳上,晕开了残留的红漆。

“我找了小远三十年……”秀莲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浸了水的棉花,沉得让人喘不过气,“他掉井里的时候,手里还攥着这个……我明明摸到他的手了,可水太浑,我抓不住……等我再从井里上来,他就不见了……”她摊开另一只手,掌心放着一个小小的铜制长命锁,锁身上刻着“小远”两个字,铜锈己经爬满了锁身,缝隙里还嵌着点水草的碎末。

长命锁的链条断了一节,像是被井水冲蚀得朽了。

“这是建国走之前给小远打的,说能保小远平安……我把它藏在井壁的石缝里,怕别人拿走,小远回来的时候,就找不到了。”

马六甲看着那枚长命锁,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红糖纸,纸上还留着淡淡的甜香,像是秀莲当年递到爷爷手里时的温度。

“秀莲姐,你别难过,我帮你找小远,帮你把长命锁给他。”

秀莲抬起头,漆黑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光。

她慢慢走近马六甲,身上的泥水味更浓了,却奇异地不让人反感,反而透着股让人心疼的委屈。

“真的吗?

你能帮我找到小远?”

“能。”

马六甲用力点头,把红糖纸叠好放进铁皮盒,“明天我就去找,一定帮你找到。”

秀莲的嘴角轻轻往上扬了扬,像是露出了一点笑容,却又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晚风慢慢吹散,声音也越来越轻:“谢谢你……我在井边等你……”等马六甲再眨眼时,院子里己经没有了秀莲的影子,只有那枚长命锁放在井边的青石板上,泛着微弱的光。

风里的泥土腥气渐渐淡了,只剩下玉米地的清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像是红糖在空气里慢慢化开。

那天晚上,马六甲没敢回卧室睡,就坐在厨房的灶台边,把铁皮盒抱在怀里,烧着火炉取暖。

炉火“噼啪”响着,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他反复摩挲着那枚长命锁,心里盘算着明天该怎么找——井那么深,水又浑,仅凭自己肯定不行,得找村里的人帮忙。

天刚蒙蒙亮,马六甲就起身去了王婆婆家。

王婆婆家在村西头,门口果然种着一大片向日葵,花盘还没完全成熟,金黄色的花瓣朝着东方,像是在迎接太阳。

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王婆婆在院子里喂鸡,竹筐里的玉米粒撒在地上,引得一群母鸡“咯咯”地围过来。

“小甲?

怎么这么早过来?”

王婆婆看到他,赶紧放下竹筐,用布帕子擦了擦手,“是不是晚上在老院害怕了?”

马六甲摇摇头,把昨晚见到秀莲的事告诉了王婆婆,还有那枚长命锁的事。

王婆婆听完,叹了口气,转身从屋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裹着一张泛黄的牛皮纸地图,上面画着老院古井的剖面图,井壁的位置用红笔画了几个圈,旁边写着“石缝藏物”。

“这是你爷爷当年画的。”

王婆婆把地图递给马六甲,手指轻轻点着那些红圈,“当年秀莲跳井后,你爷爷总说井里有动静,就自己画了这张图,天天去井边看,想把秀莲和小远的东西找出来。

后来他真的在东边的石缝里摸到了这枚长命锁,怕被村里人当成邪物扔了,就又放了回去,还在地图上做了标记,说等有一天,能有人把它还给秀莲。”

马六甲捧着地图,指尖能摸到牛皮纸边缘的磨损,像是爷爷当年反复折叠留下的痕迹。

“王婆婆,您能帮我找几个村里人吗?

井太深了,我一个人没办法下去。”

“没问题!”

王婆婆拍了拍他的肩膀,“村里的老人们都知道秀莲的苦,肯定愿意帮忙。

我这就去喊人,你先回老院等着,我们一会儿就到。”

没一会儿,王婆婆就带着五个老人来了,都是村里的长辈,有的扛着麻绳,有的拿着竹竿,还有人背着一个旧的潜水镜——是村里以前捞鱼用的。

领头的是张大爷,头发花白,背有点驼,手里拿着一把铁锹,嗓门洪亮:“小甲,你放心,今天我们一定帮你把东西捞上来,让秀莲娘俩安心。”

老人们先把井边的杂草清理干净,露出青石板砌的井口。

张大爷用铁锹在井口边挖了个小坑,放上香炉,点了三炷香,嘴里念叨着:“秀莲啊,我们是来帮你找小远的,你别害怕,也别为难我们这些老头子。”

香烟袅袅地飘向井口,像是在传递着某种信号。

接下来,两个年轻点的老人用麻绳绑住自己的腰,慢慢往井里放。

井很深,麻绳放了足足有十几米才到底。

下面的老人喊了一声:“水太浑了,看不清!”

王婆婆赶紧让人拿来一个水桶,往井里倒了半桶清水,又撒了点石灰粉——村里人说石灰粉能让泥水沉淀。

等了大概十分钟,井水果然清了些,下面的老人喊:“看到石缝了!

在东边,有个小盒子!”

马六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井口。

又过了几分钟,麻绳慢慢往上拉,一个用蓝布包着的小盒子被吊了上来。

盒子是木头做的,己经泡得发胀,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莲花,正是秀莲给小远做的褥子上的图案。

老人们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铺着一层油纸,油纸下面放着一个小小的布偶——是用蓝布做的,缝着两个黑纽扣当眼睛,手里攥着一根玉米秆,正是马六甲昨晚在井里看到的小远手里的东西。

布偶旁边,放着一张泛黄的纸条,是秀莲的字迹,娟秀又带着点急促:“小远,娘等你回家,娘给你做你爱吃的玉米粥。”

“这是秀莲给小远做的布偶。”

王婆婆的眼睛红了,“当年小远最喜欢这个布偶,走到哪都带着,没想到秀莲把它藏在了井里。”

马六甲拿起布偶,布偶的布料己经发硬,却还能摸到里面塞的棉花,软软的,像是还留着小远的温度。

他把布偶和长命锁放在一起,走到井边,轻声说:“秀莲姐,小远的东西找到了,你出来看看吧。”

话音刚落,井里突然泛起一阵涟漪,不是风吹的,而是从井底慢慢往上涌。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水里浮上来,穿着蓝布小褂,手里攥着玉米秆布偶,正是小远!

小远的脸上带着笑,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黑葡萄,看到马六甲手里的长命锁,欢快地喊了一声:“娘!

我的长命锁!”

紧接着,秀莲从井里走了出来,身上的蓝布衫不再滴水,头发也干了,脸色虽然还是白,却多了点血色。

她快步走到小远身边,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拿起长命锁,轻轻戴在小远的脖子上:“小远,娘找到你的长命锁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小远抱着秀莲的脖子,笑得很开心:“娘,我们去哪里?

去找爹吗?”

“对,去找爹。”

秀莲摸了摸小远的头,眼里满是温柔,她转过身,对着马六甲和老人们鞠了一躬,“谢谢你们,让我和小远能团聚。

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终于可以放心了。”

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井边,金色的光落在秀莲和小远身上,他们的身影慢慢变得透明,像融化在阳光里。

最后,秀莲回头看了一眼老院,看了一眼那口古井,嘴角带着释然的笑容,和小远一起消失了。

井边的牵牛花突然开得鲜艳起来,紫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泛着光,原本浑浊的井水也变得清澈见底,能看到井底的鹅卵石。

老人们都说,这是秀莲娘俩走得安心,把井里的阴气带走了。

当天下午,马六甲把爷爷的日记、秀莲的木梳、小远的布偶和长命锁,一起埋在了古井边的泥土里。

他在旁边种了一棵向日葵苗,是从王婆婆家移栽的,希望明年开花的时候,秀莲和小远能看到,像村里其他的向日葵一样,晒着暖洋洋的太阳。

王婆婆还给了马六甲一个信封,是爷爷当年写给李建国的信,却一首没寄出去。

信里写着秀莲和小远的事,还有爷爷的愧疚:“建国,对不起,没能照顾好秀莲和小远。

秀莲很想你,小远也很想你,你要是回来,就去井边看看,她们在等你。”

马六甲通过村里的居委会,联系上了李建国。

李建国后来在台湾定居,己经八十多岁了,听到秀莲和小远的事,在电话里哭了很久,说当年回来没找到秀莲,以为她改嫁了,后来才知道她跳了井。

他说等身体好点,就回槐溪村,去井边看看秀莲和小远。

离开槐溪村的那天,村里的老人们都来送马六甲。

张大爷给了他一袋刚煮好的嫩玉米,王婆婆给了他一瓶自己做的辣椒酱,说让他在城里也能尝到家乡的味道。

马六甲回头看了一眼老院,古井边的向日葵苗在风里晃着,像是在挥手告别。

回到城里,马六甲把爷爷的铁皮盒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摆着那张秀莲和小远的合影。

每次修复古籍的时候,他都会想起槐溪村的老院、古井,还有秀莲抱着小远的身影。

他知道,有些故事不会随着时间消失,就像那口古井,虽然沉寂了三十年,却藏着最深沉的爱与等待。

后来,每年秋天,马六甲都会回槐溪村一趟。

他会去老院看看,古井边的向日葵己经长得很高,花盘结满了葵花籽,金灿灿的一片。

他还会去王婆婆家,吃一碗她煮的玉米粥,听她说村里的事——村里的人又开始用古井的水浇地,种出来的玉米比以前更甜了;李建国去年回来了,在井边待了一整天,给秀莲和小远烧了纸,还种了一棵桂花树,说让她们能闻到桂花的香味。

有一次,马六甲在老院的木柜里,发现了一张爷爷和秀莲的合影。

照片里,爷爷穿着中山装,秀莲抱着小远,站在古井边,笑得很开心。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暖得像是从未分开过。

照片背面,是爷爷的字迹:“1983年春,秀莲、小远,平安。”

马六甲把照片装裱起来,挂在书房里。

每次看到,他都会想起爷爷临终前的念叨,想起槐溪村的风、玉米地的香,还有那个在古井边等待了三十年的母亲,和她怀里的孩子。

他知道,这是爷爷留给她的礼物,也是留给自己的礼物——一份关于爱与等待的礼物,藏在农村的泥土里,藏在老井的故事里,永远不会褪色。

古井边的牵牛花每年都会开,向日葵每年都会结籽,就像秀莲和小远的故事,会在槐溪村的风里,一首传下去,告诉每一个人:有些等待,终会有回响;有些爱,永远不会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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