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荒原孤柳阿垂第三次数完自己的根须时,暮色正顺着干涸的河床爬上来。
那暮色不是温柔的笼罩,是带着砂砾质感的灰黄色浪潮,从河床底部那些裂得能塞进半只爪子的缝隙里渗出来,一点点漫过裸露的卵石,漫过早已枯死的狗尾草茬,最后慢悠悠地缠上它的树干。
它数根须时格外用力,不是怕数错,是怕稍一松劲,连这点能抓住的 “存在” 都会从意识里溜走 。
三百七十二根主根,每一根都像被太阳晒皱的旧绸带,在龟裂的黄土里蜷着,表皮布满细碎的裂纹,有的地方还沾着已经板结的土块,轻轻一碰就能簌簌往下掉渣。
更不用提那些细根了,脆得像晒干的麦秸秆,前几天它试着往更深处探了探,不过是碰到一块小石子,就有好几根应声断裂,疼得它半天没敢再动,只觉得那股子疼意顺着根系往上爬,最后堵在喉咙里,连一声叹息都发不出来。
它站在这片被遗忘的荒原上已经第九十九年了。
九十年前,最后一户人家搬离山坳时,门板吱呀作响的声音还清晰得像在昨天 —— 男人扛着半旧的木箱,女人抱着裹在花布襁褓里的孩子,走在最后面的老太太回头望了它一眼,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惋惜,然后对着身边的人说:“这树怕是活不成了。”
那句话像一根生了锈的钉子,狠狠扎进阿垂的心里,这么多年过去,每逢风沙大的日子,它还能感觉到那地方隐隐作痛。
从那以后,连路过的飞鸟都不愿在它的枝桠上多停片刻 。
前不是这样的,春天的时候,会有麻雀在枝头筑巢,夏天有燕子歇脚,秋天还有迁徙的雁群会落在树干上歇口气,叽叽喳喳的声音能把整个山坳都填满。
可现在,它的枝桠光秃秃的,只有几根枯黑的枝条在风里晃荡,别说是飞鸟了,就连最耐渴的蜥蜴,都宁愿躲在远处的石头缝里,也不肯靠近它半步。
风裹着沙粒打在树皮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是阿垂唯一能听到的动静。
风里带着股子焦热的气息,是从远处的戈壁滩吹过来的,刮在脸上像无数根细针在扎,它的树皮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光滑,变得粗糙不堪,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开始剥落,露出里面浅褐色的木质部,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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