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华怀孕的第三个月,蛮夷攻城,她身为守城将军的夫君楚瑜却将她的爹娘关在城门外。
城墙下,宁家父母和一众百姓在风沙中哭声嘶哑地拍打城门。
远处,马蹄声隆隆,蛮夷大军即将到来。
宁绍华拽着楚瑜的铠甲跪倒,声音破碎:“夫君,救救我爹娘!求你开门救救他们!”
楚瑜眉头紧锁,望着远处黑压压的敌军,挣扎不定。
此时,他的女副将尚娇戎从另一侧城墙赶来。
她身穿戎装,唯独露出一截被腰带勒得细细的腰身,看到宁昭华拉着楚瑜就是一声娇喝:“夫人!城中数万百姓性命皆系于将军一身,您怎可因一己私情动摇将军的决心!”
一看见她,楚瑜紧皱的眉头立刻缓和下来。
宁昭华看他眼中藏不住的欣赏和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想起第一次见尚娇戎时的场景。
那时他刚从一场恶战中得胜归来,伤还未好全,却兴奋地带她去见尚娇戎。
那时,他满脸骄傲和感激地拉着尚娇戎的手说:“昭华,这是娇戎,她在战场上救了我的性命,我决定将她提为副将。”
他滔滔不绝地和她讲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宁昭华当时只是为他死里逃生而庆幸,却没注意到他提起另一个女子时眼中那前所未有的光亮。
后来,他提起她的次数越来越多。
“娇戎说,兵者,诡道也,一味死守并非良策。”
“娇戎今天又在校场赢了三个老兵,军中那些刺头现在服她服得不行。”
“娇戎……”
她回过神,再次祈求地看着楚瑜:“夫君!”
尚娇戎冷笑一声,命人将被俘的蛮夷信使拖上来,随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刀砍下信使的头颅。
她将那颗滴血的头颅扔下城墙:“无胆鼠辈,听好了!我朝百姓就没有怕死的孬种!有本事就来攻城!”
蛮夷被彻底激怒,数万大军弯弓搭箭,黑压压的箭雨瞬间覆盖了城门外的空地。
惨叫声此起彼伏,血雾在空中炸开。
宁昭华眼睁睁看着爹娘的身影在箭雨中倒下,再也没有起来。
血色染红了她的视野,心脏像被生生撕裂。她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宁绍华被腹中的剧痛惊醒。
她刚动了动手指,就听见门外传来楚瑜和军师的交谈声。
“尚将军今日实在有失体统,将军坚持不肯罚她,怕是会对名声有损……其实您若是真心喜欢她,何不纳入府中?”
楚瑜声音冰冷地打断军师:“住口!娇戎是鹰一般的女子,心中自有一番天地,我绝不能用内宅琐事去拘她!”
说完这句话,他沉默了很久才继续道:“今日之事她做的确实不对。但军中将士只服强者,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折了她的威信。”
“至于昭华……左右她不过一个内宅女子,掀不起什么风浪,看在我和她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不会因为心悦娇戎休她就是了。”
宁绍华心脏猛地一缩,只觉得四肢百骸瞬间冷透,猛然坐起却不慎碰翻了床边的水盆。
门外的交谈声瞬间消失,下一秒,帘子被掀开,楚瑜迈步进屋。
他今日一身玄色常服,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威仪:“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宁绍华抬头死死盯着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楚瑜,这么多年我爹娘待你如亲子一般,你怎么能拿他们的性命去给尚娇戎铺路!”
“你都听到了啊。”楚瑜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很快又被坚定取代,“娇戎她是为了保护城中百姓才不得已放弃你的父母,你不要因为这点事记恨她。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不去招惹娇戎,我就能一直给你将军夫人的尊荣。”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宁昭华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脑中一片空白。
恍惚间,她想起两人十岁那年结伴去山上玩耍,她嘴馋爬树摘野果,结果脚滑摔了下来。他想也不想就扑上去当肉垫,自己被树枝划得满背血痕,却还笑着抱住她:“别哭,只要你没事就好。”
十五岁那年,她爹将他举荐入军中,他每日在校场上摸爬滚打,常常摔断骨头,可他仍强撑着背她走上九十九级台阶,只为带她去山顶看花灯。他痛得满头大汗,拉着她的手指天发誓:“此生,我唯昭华一人。”
他当上将军后的第一年,边境战乱。她日夜为他悬心,思虑过重染上风寒。前线的他听闻消息,竟将原定七天的战事部署硬生生压缩,不眠不休地战斗了三天三夜,只为早日归来,亲手喂她喝一碗药。
往昔的温柔与誓言,如今想来,都成了笑话。
……
宁昭华在将军府呆不下去,想起父母的尸体还在城外,强打精神去收尸。
此时蛮夷已经退去许久,宁昭华在一片狼藉不断寻找,却见尚娇戎带着一队士兵策马而来。
几人给尸体浇上一层油,拿出火石便要点燃。
宁昭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忙上前阻拦:“住手!这里都是城中百姓的尸体,你们不能如此羞辱他们!”
尚娇戎一惊,转头看见是宁昭华,又松了口气:“原来是宁夫人。您实在少见多怪,战场上为防止瘟疫,焚烧尸体是常事。人死不能复生,您不能为了自己就置全城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为防瘟疫,也可以就地掩埋尸体!”
尚娇戎不耐烦地一挥手:“军中事务岂容你一后宅妇人置喙?众兵士听令,烧!”
她的话音刚落,火光瞬间燃起,皮肉烧焦的恶臭瞬间扑面而来。
“啊——!”
宁绍华眼看父母化为灰烬,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疯了一样扑过去。
“尚娇戎!我杀了你!”
此时身后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下一秒,她便被楚瑜抓住手腕甩开。
他将尚娇戎护在身后,转身呵斥:“宁昭华!我刚说了让你不要找娇戎的麻烦!”
尚娇戎蹙眉拉住他的手,一副委屈却坚强的模样:“将军,您别怪夫人,都是娇戎鲁莽……只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娇戎不能因私废公,再让将军操心。”
面对尚娇戎,楚瑜的脸色微微放缓:“执行公务便应当如此,你不要自责。如今城中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你多多操劳的时候,有什么是我能帮上你的?”
尚娇戎眼珠一转:“听闻宁夫人娘家富甲一方,正好将军近日在为军饷的事烦心,不如将军将宁家家资和二老遗物充公犒赏三军,这样既展现了将军的仁厚,也能交到夫人识得大体和家国大义,一举两得。”
宁昭华闻言如遭雷击,而楚瑜竟在微微点头,面上一派赞同之色。
眼看着两人三言两语就要抄了自己爹娘家,她不顾脸面地扑上前苦苦哀求:“楚瑜,你想要钱可以拿走我的嫁妆,求你不要抄走我爹娘的遗物!”
楚瑜不为所动:“昭华,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为难娇戎。如今你不仅为难了她,还试图妨碍公务,违背军令……我自然该给你个教训,你爹娘有此一遭,均是你不堪为妇、不堪为子的过错。”
宁绍华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竟直接喷出一口鲜血。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见了大婚那天。
隔着一层盖头,爹拉着她的手说:“楚瑜这孩子有情有义,将来必成大器。把你交给他,爹就能放一百个心了。”
楚瑜笑着应下爹的话,掀开她的盖头。
他看着她,满眼温柔:“昭华,我此生定不负你。”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被抬回府内。
此时府中空无一人,宁绍华强撑着起身,研墨铺纸,在和离书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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