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只是从喉咙里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并未在陆巡身上停留哪怕多一秒,转而更加专注地投向现场的惨状,尤其是那支夺命的钢笔和死者扭曲的面容。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
他问,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询问一件与己无关的标本。
“初步判断,大概在昨晚10点到今天凌晨2点之间。
具体要等雯雯和法医的进一步检验,看肝温和胃内容物。”
接话的是顾弈,他正蹲在书桌旁,戴着白手套,用手电筒仔细观察着钢笔插入的角度、深度以及周围喷溅的血迹模式,“一击致命,干净利落,力道非常大,角度也很刁钻,避开了颈椎骨。
凶手要么非常熟悉人体解剖结构,要么……力气异乎寻常,并且冷静得可怕。
而且,这支笔,”他指了指那支如同刑具般的钢笔,“是死者的常用笔,据初步询问保洁阿姨说,他非常珍爱,是某位大师的定制款,几乎不离身,象征着他的身份和成就。”
林望舒走近一些,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用证据标记牌标出的鞋印和滴落状血迹,更近地审视着赵明那张因极度痛苦而扭曲僵化的面容,以及那支在晨曦微光中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钢笔。
仪式感。
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这个词。
用死者珍视且代表其职业身份、甚至可以说是其延伸人格的工具,以如此暴烈而具象的方式结束其生命,这不仅仅是谋杀,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宣告,一场演给特定观众看的死亡表演。
“现场勘查有什么发现?”
陆巡问道,目光扫向正在书桌边缘小心翼翼用指纹刷提取痕迹的闻勘。
闻勘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总是擦得一尘不染的金丝眼镜,表情是他惯常的严谨和一丝不苟:“门锁是高级指纹密码锁,没有暴力破坏痕迹,窗户全部从内锁闭,完好无损。
初步判断,凶手可能是熟人,或者通过某种方式骗开了门。
现场除了死者和保洁阿姨的常规活动痕迹,还发现了几组不明指纹和少量鞋印,鞋印花纹清晰,需要回去进行数据库比对。
另外,”他顿了顿,用镊子指向书桌桌面,赵明尸体正前方的位置,“这里有些奇怪,在尸体被发现前就存在的。”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引,聚焦在红木书桌光洁的表面上。
那里,用与赵明颈间流淌出的同源墨水,画了一个简单的、甚至有些稚拙的图案——一个并不十分规整的圆圈,周围带着简短的、放射状的线条。
一个宛如孩童笔触般的太阳。
“这是……”陆巡凑近,眉头锁得更紧。
“是用那支凶器钢笔画的。”
闻勘确认道,“墨水成分初步比对一致。
笔尖的磨损痕迹也与绘画动作吻合。
是在杀人之前,还是之后画的,暂时无法确定,但肯定是在尸体被发现、现场被保护起来之前。”
林望舒看着那个简单的、黑色的太阳图案,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仿佛被那墨色的光芒刺痛。
阳光……他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多年前那个阳光灿烂得有些过分的下午,大学校园的篮球场边,梧桐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姐姐林知夏提着刚买的小蛋糕,站在场边对他挥手,笑容明媚,比当时的阳光还要温暖耀眼。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但他以强大的意志力迅速将其压下,碾碎,表情依旧波澜不惊,如同冻结的湖面。
“向锋呢?”
陆巡首起身,环顾西周。
“在楼下排查小区监控和周边环境,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或车辆进出记录。”
顾弈回答,也站首了身体,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白隙也在路上了,需要他查死者的电脑、手机等电子设备,看看有没有线索。”
说曹操曹操到。
白隙顶着一头显然没来得及打理、略显凌乱的微卷发,背着沉重的、装满了各种尖端设备的黑色双肩包,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各位早啊……嚯,这味儿。”
他皱了皱鼻子,敏锐的嗅觉立刻捕捉到了空气中混合的不祥气息,随即,他的目光被客厅中央的惨状和书桌上那个突兀的太阳图案吸引,瞬间清醒了不少,睡意全无,“有意思。”
他放下包,动作变得迅速而专业,开始熟练地连接设备,准备对赵明的电脑、手机进行全面的数据取证和恢复。
不久,李雯雯和王菲菲也相继赶到现场。
李雯雯穿着合身的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手套,甜美的面容被专业的冷静笼罩。
她迅速对尸体进行了初步的体表检查:“颈动脉和气管被同时刺穿,瞬间大量失血和窒息是主要死因。
死者手腕脚踝有深刻的束缚勒痕,皮下出血明显,但体表无其他明显抵抗伤,如抓挠、搏斗痕迹。
死亡时间范围可以和闻勘对室内环境判断的初步结论吻合。
具体细节,尤其是体内有无药物残留、精确的创伤路径分析,需要回去解剖才能确定。”
她语气平稳客观,与娇俏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王菲菲则安静地跟在李雯雯身后,她拿着便携式的警务终端和记录本,目光沉静地在房间内的书籍、摆设、家具布局上流转,似乎在将她看到的每一个细节,物品的摆放角度、书籍的种类、装饰品的风格,都分门别类地归档入库,存储进她那个被称为“活体数据库”的大脑里。
“好了,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陆巡沉声道,目光扫过他的核心团队成员,“开始汇总初步信息。
顾弈,你怎么看这个太阳图案?
还有整个现场的感觉。”
顾弈走到白板前——虽然是在临时现场,但一块便携式白板己经被架设起来。
他拿起黑色记号笔,在上面画了一个简单的太阳符号,然后圈起来。
“挑衅,或者标记。
凶手在宣告这是他的‘作品’,甚至可能是一个系列的开始。
使用死者自己的笔,画出这样一个看似天真无邪,在此情此景下却显得格外诡异的符号,仪式感极强,心理满足感很高。
凶手很可能认为自己是在执行某种‘正义’,或者完成一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他在享受这个过程,并且希望有人能读懂其中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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