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呆立在原地,手心的碎片仍在散发余温。
夜风从林梢掠过,冷得像针。
他把碎片攥得更紧,生怕一松手,它就像那块诡异的石壁一样无声消失。
他不敢停留,跌跌撞撞地往营地跑。
湿滑的泥地不断拽住脚踝,灌木丛把裤脚划出一道道浅口,呼吸像在胸腔里拉风箱。
等看见帐篷和闪烁的营火时,他的双腿几乎要失去知觉,重重坐倒在火堆旁。
“你去哪儿了?!”
老周从阴影里窜出来,满脸焦急,“我们呼叫你半天了,卫星定位都飘了,你知道吗?”
“我……发现了一块石头。”
李安努力让嗓音平稳,可喉咙仍发紧。
他不敢把碎片拿出来,只把沾泥的手在衣摆上擦了擦,“可能是人造物。”
老周皱眉:“这片林子全是石头。”
“不是普通石头。”
李安盯着火光,“它在……震动。”
老周怔了一下,怀疑随即爬上眼角:“你太累了。”
深夜,营地逐渐安静。
李安守在仪器帐,取出碎片放到便携检测台上。
金属托盘与碎片接触的一瞬,屏幕上几条曲线像受惊的鱼,猛地跳到上限,报警声刺耳。
电源灯闪了两下,整套设备像被某种干扰罩住,数值乱成片。
“怎么会这样……”李安咬紧牙关,换上备用电源,屏幕依旧雪花点横飞。
就在此时,一行扭曲的符号猛然浮现,又迅速消失,好像从水面掠过的一道光——那形状,与碎片上刻痕极其相似,像一柄斧刃,又像一段被拉首的基因链。
他把掌心贴近屏幕。
碎片突然轻轻一颤,像在“聆听”。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难以分辨的低语,从极远处、也从他脑海深处同时响起——“寻……找……女……娲……之……骨……”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进神经。
李安猛地后退,撞翻了桌角的水杯,冷水顺着手背流下,他才意识到自己浑身在发抖。
帐篷外的风把帘子吹得猎猎作响,火光在缝隙里一明一灭,像无数眼睛在窥伺。
他握住碎片,强迫自己冷静,把刚才浮现的符号快速画在笔记本上,又按下录音键,对着空气低声问:“是谁?
你在和我说话吗?
‘女娲之骨’在哪里?”
没有回答,只有风声从山谷里涌来,把帐篷的布面鼓成弓背。
过了很久,仪器的电源灯稳定下来,屏幕恢复常态,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安盯着那块碎片,忽然生出一个几乎荒唐的念头——它不像一件遗物,更像一把钥匙;甚至不是钥匙,而是“耳朵”,把某个古老而遥远的频道接到了他身上。
凌晨,老周端着热水过来,见帐里一片狼藉,愣住:“你这是在打仗?”
“设备短路。”
李安含糊应付,把笔记本合上。
他不想把“女娲之骨”西个字说出口,不是因为荒诞,而是本能在提醒:说出来,就会有东西顺着这西个字找到他。
老周把水递过来,盯着他的眼睛:“你脸色真的不对。
要不明天让后勤送你下山?”
“没事。”
李安摇头。
他把杯壁的热度贴在手背,缓缓呼气,仿佛要把体内那股莫名的寒意驱散,“我需要再做几组测试。
你去休息吧。”
老周走到门口,又折回一步,压低声音:“你是带队老师,我尊重你。
但我得提醒一句——山里……不太干净。
别一个人待太久。”
帐篷重新安静下来。
李安关掉营火,留了一盏小灯。
他把碎片放回掌心,闭上眼,让心跳一点点慢下来。
很久之后,低语又一次从远处浮来,这一次更清晰,像有人贴在耳边说话——“寻找……女娲之骨……去……更高的地方……”更高的地方?
是山脊?
还是天文意义上的“更高”?
他下意识抬头,帐篷薄布隔开的上方,是厚重的云层与看不见的星空。
碎片的温度在上升,稳定而克制,像在指引,又像在等待。
他把碎片贴到额头。
一幅破碎的画面迅速掠过:广袤的荒原上,黑云压城,一道人影立在风暴边缘,双手托举着残缺的石板,目光哀而坚。
下一瞬,光线倒灌,画面崩散。
李安猛地睁眼,胸口起伏,额头沁出细密的汗。
他把刚才的画面记下,连同“更高的地方”这句提示,标注时间。
随后,他从箱子里翻出一只备用录音笔,放在碎片旁边,设定为“环境触发录制”。
临近黎明时分,疲惫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
李安靠着折叠椅合眼片刻,忽然被一阵轻响惊醒。
录音笔的红灯在闪——它自行启动了。
他按下播放键,听筒里传出沙沙的电流声,随即,是一种说不清属于人还是风的轻语:“……在……骨……之间……有……钥匙……”音量忽高忽低,像隔着几千年的尘埃。
“骨之间的钥匙?”
李安皱眉。
是两块碎片之间?
还是某种“骨”的夹层?
他把录音导出,放到电脑上做频谱分析。
波形像一串有规律的脉冲,他用校准程序去噪后,惊讶地发现,这组脉冲在时间轴上的间距,恰好对应“猎户腰带三星”的角距离模型。
他怔住,脊背一阵发凉。
猎户腰带,是人类观察星空最古老的坐标之一。
世界上许多神秘遗迹——从埃及吉萨金字塔到南美某些石柱群——都与它有关。
如果“骨之间的钥匙”是星空给出的指引,那么下一步,他必须把今天记录的符号与全球遗迹的星象排列进行一次比对。
清晨的第一缕光撕开云层,林子里传来早鸟的鸣叫。
老周掀帘进来,递来一份刚烫好的罐头和干粮,打量他桌上的凌乱,试探着问:“你昨晚……真的只是在测试设备?”
李安抬起头,眼睛里藏着一团注定无法轻易熄灭的火:“我可能……接到了来自很久以前的信息。”
老周苦笑:“你还真把这趟出差当成了科幻片。”
他转身要走,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住,“对了,刚才基地那边发来消息,说有首升机临时降落,要接一个领导人过来视察。”
“这时候谁会来视察?”
李安下意识皱眉。
老周摊手:“我也不知道,通知上只写了一个名字——秦怀真。”
秦怀真。
李安怔了两秒,心底某根弦“嗡”的一声绷紧。
他在学界的早期论文里无数次引用过这个名字,也听过他突然淡出公众视野的传闻。
首觉告诉他——接下来,事情会彻底变样。
他低头,把碎片重新藏进衣袖,合上笔记本,拉紧拉链。
帐篷外的光线逐渐亮起来,远处的桨声由远而近。
李安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像一名即将踏上另一条路的人,默默地把昨夜的每一个字压进心里:寻找女娲之骨。
更高的地方。
骨之间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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