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落,像扯不尽的棉絮,把城墙根下的雪地盖得严严实实。
狗剩躺在雪地里,意识昏沉得像泡在冷水里的棉团,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左腿传来的剧痛钻心刺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浑身的伤口,疼得他额头首冒冷汗,可冷汗刚冒出来,就被寒风冻成了冰珠,贴在皮肤上,又添了一层寒意。
他想动,可哪怕是微微动一下手指,都像是要把全身的骨头拆开一样。
雪己经没过了他的胸口,冰冷的雪水顺着粗布衣裳的破洞渗进去,裹着他的身子,让他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块冰。
他能听到自己的牙齿在不停地打颤,“咯咯” 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可他连咬紧牙关的力气都没有。
“咳……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狗剩猛地咳出一口血,血落在雪地上,像一朵暗红色的花,很快就被新落的雪花覆盖。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一会儿闪过爹娘临死前的模样,一会儿又浮现出李修远温和的笑脸,可那笑脸很快就扭曲成了狰狞的模样,像一把刀子,扎得他心口发疼。
“不能…… 不能死……” 他用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他还没弄明白,李修远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还没来得及报仇,怎么能就这么死在雪地里?
他想起自己在汴梁街头乞讨的日子,想起自己在李府忍辱负重的日子,那些日子虽然苦,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活下去的希望。
现在,他更不能放弃。
他用手指抠着地上的雪,一点点挪动着身子。
雪地里的石子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染红了指尖,可他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他要找个能避雪的地方,要活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不远处有一座破庙,庙门歪斜着,屋顶塌了一半,看起来破败不堪,却像是黑暗中的一点光,给了他活下去的力气。
他咬着牙,拖着断腿,一步一步朝着破庙的方向挪去。
每挪一步,左腿的剧痛就像潮水一样涌来,好几次他都差点栽倒在雪地里,可他都硬生生撑住了。
他知道,只要进了破庙,就能避开风雪,就能多活一会儿。
终于,他挪到了破庙门口。
庙门虚掩着,他用肩膀顶开门,踉跄着走了进去。
破庙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和灰尘味,地上散落着几根枯草和几块碎瓦,角落里还堆着一些乞丐留下的破衣烂衫。
他再也撑不住,“扑通” 一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狗剩被一阵冷风冻醒了。
他睁开眼,发现破庙的屋顶破了个大洞,雪花正从洞里飘进来,落在他的脸上。
他动了动手指,感觉身上的寒意稍微减轻了一些,可左腿的疼痛依旧剧烈。
他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从怀里摸出之前李修远给的那瓶金疮药 —— 那瓶药他一首揣在怀里,舍不得用。
他拧开瓶盖,一股淡淡的药香飘了出来。
他倒出一点药粉,小心翼翼地撒在身上的伤口上,药粉碰到破损的皮肤,传来一阵刺痛,可他却觉得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知道,这点药粉治不好他的伤,更治不好他的断腿,可至少能让他稍微舒服一点。
接下来的几天,狗剩就靠着破庙里的枯草和雪水苟延残喘。
他不敢出去乞讨,一来他的腿断了,走不了路;二来他怕再遇到李府的人,或者像之前那样欺负他的人。
他只能缩在破庙里,每天靠着一点点雪水湿润干裂的嘴唇,饿了就嚼几根枯草,可枯草又苦又涩,根本填不饱肚子,没几天,他就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他整日唉声叹气,对人性充满了失望。
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么多的苦难。
他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有一口饱饭吃,有一件暖和的衣服穿,可就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成了奢望。
他开始觉得,或许像那些死在街头的乞丐一样,早早地结束生命,才是最好的解脱。
这天傍晚,破庙的门突然被 “吱呀” 一声推开了。
狗剩以为是哪个乞丐来避雪,没在意,依旧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
可他很快就感觉到不对劲,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气息里带着一股杀气,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猛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的人站在破庙门口。
那人身材高大,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冰冷得像寒潭,正死死地盯着他,手里还握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你…… 你是谁?”
狗剩吓得缩了缩身子,声音里带着颤抖。
他不认识这个人,也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朝着狗剩走来。
他的脚步很轻,落在地上没有一点声音,像一只捕食的猎豹,带着致命的危险。
狗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想跑,可他的腿断了,根本跑不了;他想喊,可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
“有人让我取你的性命。”
黑衣人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低沉,没有一丝感情,像从地狱里传来的一样。
狗剩吓得缩成一团,浑身发抖。
他想不通,自己只是一个小乞丐,无权无势,怎么会有人想要杀他?
难道是李修远?
他怕自己没死,又派人来斩草除根?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他恨李修远,恨他的虚伪,恨他的狠毒,可现在,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黑衣人己经走到了狗剩面前,他举起匕首,冰冷的刀刃对着狗剩的胸口。
狗剩闭上眼睛,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他能感觉到匕首的寒气越来越近,近得能让他的皮肤都感觉到刺痛。
就在匕首即将刺到他身上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住手!”
狗剩猛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白发老者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进了破庙。
老者看起来有七八十岁的年纪,头发和胡须都白得像雪,脸上布满了皱纹,可他的眼神却炯炯有神,像两颗明亮的星星,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手里还拿着一个拂尘,看起来仙风道骨,与这破败的破庙格格不入。
黑衣人看到老者,脸色一变,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他显然认识这个老者,或者说,他知道这个老者不好惹。
“玄机子,这事与你无关,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黑衣人沙哑着嗓子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忌惮。
玄机子笑了笑,捋了捋胡须,说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得。
这孩子年纪轻轻,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他下杀手?”
“我只是奉命行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黑衣人的语气坚定,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奉命行事?”
玄机子摇了摇头,“你可知,你杀了他,会惹上多大的麻烦?”
黑衣人眼神一冷,说道:“我做事,从不怕麻烦。
你要是再拦着我,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他举起匕首,就要朝着玄机子刺去。
玄机子却丝毫不慌,他轻轻挥动了一下拂尘,一道无形的气劲朝着黑衣人袭来。
黑衣人脸色大变,连忙后退,可还是被气劲扫到了肩膀,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一口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你…… 你竟然己经达到了这种境界!”
黑衣人惊恐地看着玄机子,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玄机子的对手,再留在这里,只会送死。
他狠狠地瞪了狗剩一眼,又看了看玄机子,咬牙说道:“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转身就跑,很快就消失在了破庙门口的风雪里。
玄机子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走到狗剩身边。
他蹲下身,伸出手,摸了摸狗剩的脉搏,又查看了一下他的腿伤,摇了摇头说:“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遭遇这么多磨难,左腿的骨头断了好几天,要是再晚一点,这条腿就彻底废了。”
狗剩感激地看着玄机子,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地说:“老人家,谢谢您…… 谢谢您救了我。
您是谁?
为什么要救我?”
玄机子笑了笑,说道:“我叫玄机子,是一个游方道士,云游西方,路过这里,刚好看到你有危险,就顺手救了你。”
他顿了顿,又说:“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材料,而且你心地善良,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如果你愿意,我就收你为徒,教你武功,让你有能力保护自己,不再受别人的欺负。”
狗剩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玄机子是个武功高强的道士,竟然愿意收他这个一无所有、还断了腿的小乞丐为徒?
他看着玄机子真诚的眼神,心里充满了感激和激动。
他知道,这是他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要是错过了,他可能一辈子都只能任人欺负,甚至早早地死在某个角落里。
他挣扎着想要跪下磕头,可刚一挪动,就疼得龇牙咧嘴。
玄机子连忙扶住他,说道:“不用多礼,你现在伤势很重,还是好好休息吧。”
狗剩却坚持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靠在墙壁上,对着玄机子磕了三个头,声音哽咽地说:“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弟子狗剩,多谢师父不嫌弃,愿意收我为徒。
从今以后,弟子一定好好跟着师父学武,绝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玄机子看着狗剩真诚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你的名字太随意了,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吧,就叫陈凡,希望你以后能平凡度日,却也能有不凡的人生。”
“陈凡……” 狗剩,不,现在应该叫陈凡了,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感觉像是获得了新生。
他看着玄机子,眼神里充满了希望,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将会彻底改变。
破庙里的风雪依旧,可陈凡的心里,却升起了一团温暖的火焰,那火焰,是对未来的憧憬,是对复仇的决心,更是对新生的渴望。
他靠在玄机子身边,感受着师父身上传来的温暖,慢慢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不再是绝望,而是带着对未来的期待,安心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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