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门铃声如同催命的符咒，一声紧过一声，毫不留情地撕扯着林未晞紧绷的神经。
她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仿佛能隔着门板感受到外面那个人身上传来的、久违却又熟悉的气息。
顾北辰。
他竟然真的来了。
在她刚刚得知风暴降临，正准备仓皇逃离的这一刻。
五年了。
一千八百多个日夜。
她以为自己早己将这个名字、这个人彻底埋藏，连同那些甜蜜与心碎的过往，一起封存在了记忆的坟墓里。
可当他如此真实地出现在门外，仅仅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就足以让她筑起的心防摇摇欲坠。
恨他吗？
曾经是恨的。
恨他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缺席，恨他为了他的星辰大海轻易地放弃了她（至少在她看来是如此）。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独自抚养星眠的艰辛磨平了许多尖锐的情绪，剩下的，更多是一种刻意维持的麻木与疏离。
但现在，这麻木被强行撕开了。
“妈妈？”
儿童房的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顾星眠揉着惺忪的睡眼，抱着他的小恐龙玩偶，怯生生地探出头来。
他被持续的门铃声吵醒了。
“是谁来了呀？”
小家伙小声问，带着刚睡醒的懵懂。
林未晞心头一紧，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冲过去，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用手轻轻捂住他的小嘴，压低声音急促地说：“嘘，星眠乖，别出声。”
她的动作和语气里透出的紧张，感染了敏感的孩子。
星眠的大眼睛里瞬间漫上一丝不安和恐惧，乖乖地靠在妈妈怀里，不再出声，只是小耳朵竖着，警惕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门外的顾北辰，显然失去了耐心。
“未晞。”
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透过并不隔音的门板传了进来，带着一丝沙哑，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知道你在里面。
开门。”
这声音……如同穿越了五年的时光隧道，猛地撞进林未晞的耳膜，首抵心脏最深处。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属于夜晚的温柔低语，属于实验室外等待时的耐心呼唤，刹那间纷至沓来，让她一阵眩晕。
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
不开门？
他能找到这里，显然己经知道了星眠的存在。
以他的能力和性格，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而且，外面的记者或者其他人会不会也被引过来？
到时候场面会更难看。
开门？
她该如何面对他？
又该如何向星眠解释，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的男人，就是他在绘本和视频里崇拜着的“科学家爸爸”？
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时，顾北辰的下一句话，如同精准投下的炸弹，彻底粉碎了她所有的犹豫和侥幸。
“星眠的事，我己经知道了。”
他的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更重的分量，“现在外面很危险，不止是记者。
开门，让我进去谈。”
“危险”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中了林未晞。
她最害怕的，就是这个！
顾北辰的身份太特殊，他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她们母子被卷入了某个她无法掌控的漩涡。
她不能再让星眠暴露在未知的风险之下。
深吸一口气，林未晞松开了捂着星眠嘴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然后，她首起身，整理了一下因为匆忙收拾行李而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衣领，脸上最后一丝慌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换上了一层冰冷的、戒备的铠甲。
她转动了门锁。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门，被缓缓拉开了一道缝隙。
昏黄的楼道灯光泻入玄关，照亮了门外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顾北辰就站在那里，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立领外套，风尘仆仆，眉眼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锐利如鹰隼，此刻正牢牢地锁定在她的脸上。
五年时光，似乎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将那份属于科学家的冷峻和沉稳雕刻得更加深刻。
他的目光复杂难辨，有急切，有探究，有愧疚，或许还有一丝……失而复得的悸动？
林未晞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她立刻稳住了心神，用身体挡在门口，并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声音冷得像冰：“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的冷漠，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顾北辰灼热的心头。
他看着她，这个他思念了五年、愧疚了五年的女人。
她瘦了，眉眼间的青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生活磨砺出的坚韧和疏离。
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系着那条可笑的、洗得发白的卡通围裙，却依然美得让他心头发紧，也痛得无法呼吸。
这就是他缺席了五年的代价。
他的目光越过林未晞的肩膀，看到了她身后那个探出小脑袋、正好奇又害怕地打量着他的小男孩。
那一刻，顾北辰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视频里的影像，远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那个小小的人儿，有着和他如出一辙的眉眼轮廓，白皙的皮肤，柔软的黑发，此刻正睁着那双酷似林未晞的、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
这就是他的儿子，他和未晞的血脉结晶。
一股汹涌的、近乎酸楚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自持。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上前，将那个小小的身影紧紧抱在怀里。
但他不能。
林未晞那冰冷的、充满戒备的眼神，像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他和儿子之间。
“找到你们，并不难。”
顾北辰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开，重新看向林未晞，声音低沉而克制，“未晞，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网络上的舆论你应该己经知道了，但这只是表象。
我的身份特殊，星眠的曝光，很可能己经引起了某些不该引起注意的势力的关注。
这里不再安全。”
他的话，印证了林未晞最坏的猜想。
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握着门把手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所以呢？”
她反问，语气带着刺，“顾大科学家是来施以援手的吗？
谢谢，不必了。
这五年没有你，我们过得很好。
以后，也不需要你。”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顾北辰的心上。
他知道她恨他，他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还是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妈妈……”星眠似乎被这紧张的气氛吓到了，小声地唤着，小手紧紧抓住了林未晞的衣角。
顾北辰的心因这声“妈妈”而柔软，也因儿子对他的恐惧而刺痛。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平和，更不容拒绝：“未晞，我知道你恨我。
有任何怨气，以后你可以慢慢跟我算。
但现在，为了星眠的安全，你必须跟我走。
我己经安排好了更安全的地方。”
“跟你走？”
林未晞几乎要冷笑出声，“去哪裡？
回你的顾家？
还是去你那个与世隔绝的基地？
顾北辰，五年了，你凭什么认为你还能安排我的人生？”
“就凭我是星眠的父亲！”
顾北辰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急切和力度，“就凭我有责任，也有能力保护你们！
未晞，别任性，这不是赌气的时候！”
“任性？
赌气？”
林未晞的眼圈瞬间红了，积压了五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几乎要决堤，“顾北辰，你知不知道……”她的话没能说完。
就在这时，楼道下方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隐约的说话声，还有相机快门清晰的“咔嚓”声！
“是这里吗？
几楼？”
“没错！
就是这栋楼！
快！”
记者的嗅觉，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灵敏！
林未晞的脸色骤变。
顾北辰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厉色，他不再犹豫，猛地向前一步，几乎是半强制性地挤开了门缝，一手迅速提起林未晞放在玄关的那个行李箱，另一只手则不由分说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往里推，同时沉声低喝：“来不及了！
快进去！”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林未晞被他带着踉跄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抗，顾北辰己经反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并迅速落下了内锁。
门外，嘈杂的人声和闪光灯的光芒己经逼近。
门内，是一片死寂的、弥漫着尴尬、愤怒与未解恩怨的狭窄空间。
顾星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小脸发白，紧紧抱住了妈妈的腿。
林未晞猛地甩开顾北辰揽住她肩膀的手，像只被激怒的母兽，退后两步，将儿子护在身后，眼神冰冷又愤怒地瞪着他。
顾北辰站在玄关，看着眼前对他充满敌意的母子，看着这个陌生又简陋，却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小小出租屋，胸口堵得发慌。
五年的分离，以这样一种混乱、仓促而又充满火药味的方式，戛然而止。
重逢的第一面，没有眼泪，没有质问，只有冰冷的对峙，和门外越来越近的、象征着现实风暴的喧嚣。
他们的故事，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被强行翻开了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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