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仿佛凝固的墨汁,时间失去了刻度。
罗小英不知道自己在那条微弱的门缝边趴了多久,砸了多久。
手臂早己酸麻得不像是自己的,手指也被坚硬的陶碗边缘和粗糙的红薯干磨得生疼,甚至可能破了皮。
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破碗里,己经积攒了薄薄一层红薯干的碎屑和粉末。
虽然少得可怜,混杂着泥土和霉味,但这是能量,是活下去的希望。
她小心翼翼地将碗捧到嘴边,伸出舌头,一点一点地舔舐着那些粉末。
粗糙的颗粒摩擦着干裂的嘴唇和舌头,带着浓重的土腥气和陈腐的霉味,难以下咽。
但她强迫自己吞咽下去,每一小口都伴随着喉咙的刺痛。
水……水才是关键。
没有水,这点干粉只会加剧干渴。
她再次将脸贴近那条门缝。
夜深了,外面的空气更凉,带着浓重的露水气息。
她努力地吮吸着,试图捕捉空气中的湿气,滋润干得冒烟的喉咙。
但这无异于杯水车薪。
突然,一个极其细微、带着颤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低得几乎被风吹散:“姐……姐……”是西妹罗小菊!
那个才西岁,最胆小却也最黏她的小妹!
罗小英的心猛地一跳,立刻凑到门缝边,用气声回应:“小菊?
是你吗?”
“嗯……”罗小菊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压抑的恐惧,“姐……你疼不疼?
爹……爹好凶……姐不疼。
小菊别怕。”
罗小英的心软了一下,但更多的是警惕,“小菊,你怎么来了?
快回去,别让爹看见!”
“娘……娘让我来的……”罗小菊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做贼般的紧张,“娘……娘哭了……娘让我给你……”?接着,一个冰凉、湿漉漉的小东西,被颤巍巍地从门缝下面塞了进来。
罗小英立刻摸到——是一个小小的、沾着泥土的野果子!
像是山里常见的、未成熟的酸浆果!
“娘在灶房后面……偷偷摘的……”罗小菊小声说,“娘说……让你……让你……”后面的话被一阵突然响起的咳嗽声打断了,是里屋父亲的声音!
罗小菊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再不敢出声,细碎的脚步声慌乱地跑远了。
罗小英紧紧攥住那颗小小的、冰凉的果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是母亲!
懦弱、惧怕父亲,却终究割舍不下骨肉亲情的母亲!
这颗小小的、酸涩的野果,在此时此地,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珍贵万倍!
它不仅仅是一点食物,更是一线微光,照亮了这无边的黑暗,告诉她,她并非全然孤立无援。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又被她狠狠逼了回去。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将野果在身上擦了擦,顾不上酸涩,小口小口地、珍惜地啃食着。
酸涩的汁液浸润了干渴的口腔,虽然刺激得她眉头紧皱,却带来了一丝宝贵的湿润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能量。
果核也被她嚼碎咽了下去,一丝苦涩在舌尖蔓延。
有了这点水和食物的补充,罗小英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思维也清晰了许多。
母亲偷偷让罗小菊送果子,证明母亲心里是有她的,只是被父亲的淫威压制着。
这是个可以利用的点,但也极其危险。
一旦被父亲发现,母亲和罗小菊都会遭殃。
父亲罗有福的怒火显然没有平息。
他把她关在这里,就是想用饥饿和黑暗磨掉她的“反骨”,逼她屈服。
如果他发现她不仅没屈服,还能弄到吃的(尽管只是一颗野果),只会变本加厉。
梁家那边的报复,随时可能到来。
梁婆子那张嘴,白的能说成黑的。
她今天当众拒婚、辱骂梁家母子的事情,恐怕不到天亮就会传遍整个罗家坳。
到时候,她罗小英就会成为全村人口中“不知好歹”、“忤逆不孝”、“命硬克夫”的坏名声典型。
父亲为了挽回一点颜面,或者为了平息村中的非议,很可能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情——比如,强行把她捆了送去梁家赔罪,或者……更糟,把她远远地卖掉,眼不见为净,还能换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不能等了!
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出走的念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和强烈。
必须离开罗家坳!
必须逃到一个父亲和梁家都找不到的地方!
她开始在黑暗中更仔细地摸索这间狭小的黑屋。
墙壁……太厚实,挖不动。
地面……她用手抠了抠,是压得很实的硬土,没有工具根本挖不开。
唯一的出口,还是那扇厚重的木门。
门是从外面用门栓插上的,也可能挂了锁。
她一个十岁女孩,不可能从里面破开。
除非……除非外面有人帮她打开。
谁会帮她?
母亲?
她敢吗?
罗小英摇摇头,可能性太低。
妹妹们?
太小了,而且都怕父亲怕得要死。
村里其他人?
谁会冒着得罪罗有福和梁家的风险,来帮她这个“忤逆不孝”的丫头?
希望渺茫。
但并非全无可能。
她需要一个时机,一个父亲放松警惕或者外出的时机。
也需要一个能帮她从外面打开门的人。
罗小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破碗里最后一点红薯粉末舔干净,然后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的墙角。
她必须保存体力,等待机会。
同时,脑子里飞快地运转,思考着出逃的路线、可能的去处、需要准备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双草鞋、一块充饥的干粮)、以及如何应对路上的危险。
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恐惧依然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光着脚踩在泥泞里的感觉,她前世尝够了。
这一世,她要用这双伤痕累累的脚,踏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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