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到了。
宜修这天起了大早,身上酸痛,躺久了也不适。
刚出小院门就看到柔则提着几个装药材的箱子,迎面撞上了。
“小宜,你身子好些没有?”柔则很担忧,眼眸水汪汪的,盛满了愧疚。
故而提了礼物来道歉,她这妹妹平时总是吃亏,不声不响的。
“按时吃药就会好的,只是入冬没有保养好罢了。”
宜修迎柔则入院,这几日姨娘回乡下了,一时间小院很清冷。
如果不是柔则时不时过来,更像荒废了。
宜修不爱出去走动,更多时候待在书房练字。
那日她擅自带妹妹去了赏梅宴,谁知德妃等宫中贵客会经过甘露寺祈福。
回府后,母亲得知宜修也被德妃传召了,面有薄怒。
身为乌拉那拉氏的后代,当今夺嫡形势如此严峻。
押宝到底押在哪里,并不能轻易下结论。
柔则己经芳名动天下,并且与抚远将军之子有婚约,只待成亲。
她怎么能忍耐宜修这个庶女被德妃考虑是否担当得起福晋之位?日后见她难道还要俯首称臣,拜为宫妃吗。
为此,大夫人才将宜修带去祠堂罚跪。
只是寒冬腊月,宜修这一跪就病了。
等到柔则从私塾回来,得知妹妹被母亲重罚,求情请药,雪中送炭。
柔则不理解母亲的用苦良心,她哀求着,“是我硬拉着妹妹出去的,母亲责罚我好了,请饶恕宜修。”
大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倒也没说别的话,略过柔则就走了,快要消失在房间的门槛尽头时,她叹口气对自己这个疼爱的女儿说,“算了,你担心她,你去看她吧。”
柔则人如其名,实在是个至情至性的好孩子。
这些年她也不太知道家族之间的恶斗,各皇子相互的明枪暗箭。
柔则始终活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不曾将心思放深沉些。
嫁给小将军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恐要离京。
塞外苦寒,不比京城。
这时候大夫人还没有想过要如何经营柔则的婚约,她之所以想重罚宜修,还是因为院中的姨娘是丈夫的青梅竹马。
作为主母,她应该关怀孩子,体贴妾室,为家族考虑,开枝散叶。
但身为一个女人,还是骄傲的京中贵女,她有些时候也无法维持精致的面具,暴露些许伪劣的样子。
宜修的母亲原本与这位两小无猜的男人有婚约,但因为宜修的姑母平步青云,宜修的父亲背弃了婚约,另娶了大夫人这个官宦之家的女儿为妻。
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然后,宜修的母亲多年未嫁,宜修的父亲出于补偿心态,勉强纳其母为第三房妾室。
宜修的母亲并不受宠,独生一女宜修。
因此,宜修本应是家族的嫡女,却成为了不受重视的庶女。
入府后,宜修的母亲在家的地位较低,这使得宜修从小就活在嫡母和嫡姐的阴影下。
并且宜修的父亲曾经抛弃了母亲,这一行为在幼小的宜修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使她极度渴望权力和地位。
如果能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一定奋不顾身往上爬,只有牢牢抓在手心里的才是最好的。
上辈子,众人都觉得,宜修的嫡姊天真烂漫,而宜修则端庄沉稳;嫡姊精于歌舞音律,而宜修擅长书画药理。
姐妹花的差异,源于宜修在家族的地位和经历。
宜修从小就感受着家中的不平等和冷漠,所以塑造了一个深沉、计算和渴望权力的她。
这辈子,宜修想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至于进不进宫,争不争权,她不愿深想。
人一旦和权力沾边,一切都会变。
宜修接过礼物,望着这个被自己害死过的姐姐,一股难言的悲痛涌入心头。
两辈子,除了这个姐姐,有谁真心对自己好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并不能喊母亲,只能喊作姨娘。
因她软弱的性格,从未给宜修身为府中子女一丝一毫应有的爱和照顾。
而那位西阿哥,曾经大婚当晚赠她一对手镯,对她说,“愿如此环,朝夕相见。”
后果就是这一生都葬送给他,手镯像手铐一样死死锁住了宜修,她如枯骨般留在紫禁城,献祭了良知、真心和爱。
柔则担忧她,走上前拉她进屋,细声细语安慰,“母亲她只是觉得我太任性了,那日是她不好,却责罚你。”
院中谁敢说一句主母不好,除了这位大小姐也再无旁人了。
几位丫鬟面面相觑,都不吱声。
将东西放好便轻手轻脚的站在一侧,低头等待主子吩咐。
柔则看屋内仆人不多,只有剪秋、绘春,还有负责日常起居的丫鬟、负责饮食的厨娘、负责打扫的杂役等叫不上名字的生面孔。
宜修冷笑,这些人都是近日才来屋子里,往日的一些奴仆早被主母发落了。
柔则看宜修面色有变,开口便说,“你们是母亲调任的吗,从明日起便安排回揽月阁吧,回去各司其职。”
新来的大部分是主母叮嘱过要注意宜修和姨娘一举一动的人,见大小姐开口都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年岁大些的嬷嬷站出来谄媚的笑,“大小姐,夫人特意安排我们照顾,实在不敢违背命令啊。”
“按年岁辈分我该尊重您的,这儿不便留您照料,我会亲自和母亲说。”
柔则皱眉,她眉眼如画,即使美人微怒也是好看的。
原来这嬷嬷姓李,她很有来头,算是主母的乳娘,这些年随大夫人陪嫁到府中,帮着处理内务,身份并不是一般的人。
怪不得宜修和柔则都不愿李嬷嬷在这小院,大夫人的人昭然若揭,即使是柔则也看出母亲的意图。
柔则的性子一向软,李嬷嬷以为哄着稳住大小姐便好,可没曾想柔则站起来,吩咐身侧的婢女离开。
“小宜,我要去找母亲,你好好养病,这几日我每天会送药膳过来看你,陪你解闷。”
说罢,她疾步离开,不等宜修反应,示意李嬷嬷也带着人走。
宜修因李嬷嬷本来心里有怒火,还没发作,乌泱泱一堆人就离开院中,往揽月楼方向去见大夫人了。
一大早剪秋便听宜修的话出门采买,此刻才归来。
放下东西,她捂了个汤婆子给自家姑娘,见宜修神色有异,“小姐,你怎么了?”屋外梅花被风吹落了,宜修不忍,走到雾霾霾的院中把花瓣捡起来。
“这花都败了捡它做什么,小姐您仔细手冻着。”
本来小姐就病了,剪秋连忙蹲下去捡。
“我有悔……”宜修将花瓣用手绢包起来,走入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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