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汤姆有记忆开始，就感觉有一道模糊却真切的“存在感”——像春天绕指尖的风，冬天贴后背的暖，看不见摸不着，却时时刻刻跟着他。
孤儿院的清晨，他攥着硬邦邦的黑面包啃，手边空气总比别处暖一点；午后被抢玩具时，推搡他的手会莫名“滑”开，领头孩子甚至平地绊趔趄；最让他记挂的，是每个没吃饱的夜晚。
有时护工给的粥稀得能照见人影，他蜷在铁架床上肚子咕咕叫，迷迷糊糊间，鼻尖会飘来热乎香气——枕头旁多了块裹着油纸的软面包，抽屉缝里塞着颗带着露水的苹果，甚至有次他盯着镇上橱窗里的蜜渍樱桃多看两眼，夜里就摸到个小玻璃罐，甜汁沾在指尖，能甜到梦里。
他问过护工“身边是不是有人”，护工骂他“瞎胡说”；对着空处喊“你是谁”，只有空气轻轻晃。
可他知道那“影子”在——会在他饿肚子时送吃的，会在他藏糖时“看”着他笑，会用清冽的气息裹着他，让这冰冷的孤儿院，藏着旁人不知道的甜。
后来他习惯了，睡前会对着空气说“今天没吃饱”，醒来真能摸到吃食；会把糖放在枕头边“分你一半”，仿佛能听见那道存在的轻笑。
这是他不用争抢、不怕失去的“陪伴”，藏在每个饥饿的夜晚，也藏在他童年的缝隙里。
汤姆的记忆里，除了那道时刻跟着的“影子”，便是孤儿院门口来来往往的马车——随着年岁渐长，身边的孩子总在变少，今天是扎蝴蝶结的莉莉，明天是会弹儿歌的杰克，他们被穿体面衣裳的人牵着手，笑着踏上马车，从此消失在孤儿院的铁门后。
每次有人来领养，汤姆总会躲在廊柱后看。
他看着那些孩子仰起的笑脸，看着领养人递出的糖罐，看着马车扬起的灰尘，指尖会不自觉攥紧衣角——心里像空了一小块，涩涩的。
可转头回到房间，那空落感总会被悄悄抚平：若是中午抢面包时没吃饱，枕头下会多块温热的软面包；若是因羡慕闷着不说话，抽屉里会出现颗裹着彩色糖纸的水果糖，连糖纸上的花纹，都像是特意挑过的好看样式。
他渐渐不再凑到门口看了。
有次护工嘲笑他“没人要的古怪鬼”，他没像从前那样红眼眶，只是默默走回房间——刚推开门，就闻到熟悉的麦香，桌上摆着一小袋热乎的羊角包，旁边还有张用银光勾勒的字迹：“他们有新家，你有我。”
汤姆拿起羊角包咬了一口，酥软的面皮混着甜味在舌尖散开。
他对着空气轻轻“嗯”了一声，心里那点因离别而起的怅然，早被这藏在房间里的甜，和那道从未离开的“影子”，悄悄填得满当当。
那天午后，汤姆又看见有人被领养——是总跟在他身后的小不点，被一对戴礼帽的夫妇牵着手，手里攥着崭新的布偶，走时还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其他孩子围着院门起哄，汤姆却没凑过去，只是蹲在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木板缝。
空气里熟悉的清冽气息飘过来，带着点暖意，像在轻轻碰他的肩膀。
汤姆忽然抬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廊柱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才不羡慕他们呢。”
他顿了顿，小手攥了攥，又补充道，“有你在，比什么新家都好。”
话音刚落，眼前的空气忽然泛起细碎的银光，比往日更亮些。
Karma没有写复杂的字，只让银光缓缓勾勒出一个简单的形状——一颗小小的、闪着暖光的“心”，悬在汤姆眼前，轻轻晃了晃。
紧接着，他的肩膀被一片柔软的暖意裹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真切，像有人用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带着无声的温柔。
汤姆盯着那颗银光心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伸手轻轻碰了碰那片暖意，小声说：“我知道你听到了。”
阳光透过廊檐的缝隙落在他脸上，连带着空气里的暖意，都成了比午后阳光更让他安心的存在。
在第三天的傍晚，汤姆坐在房间的木桌前，指尖转着一颗Karma昨夜带来的苹果。
空气里飘着清冽气息，他知道那道“影子”就在旁边，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银光心，心里冒出个念头。
他盯着苹果，试着在心里默念：“滚过去一点。”
起初没动静，他皱着眉再试一次，这次集中注意力盯着苹果，指尖不自觉绷紧——下一秒，苹果竟真的轻轻晃了晃，然后顺着桌面，慢慢滚向桌对面的空处，停在那片泛着淡淡暖意的空气前。
汤姆眼睛猛地亮了，他没说话，只是又拿起桌上的小石子，心里想着“飘起来”。
石子顿了顿，真的微微离地，悬在半空晃了晃，像在回应。
空气里的清冽气息似乎更活跃了些，一道极淡的银光掠过石子，像是在“碰”了它一下，石子便轻轻落在了苹果旁。
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控制”住这种奇怪的力量，不是之前不小心弄伤兔子的慌乱，而是带着期待的回应。
他抬头对着空处笑，声音里藏不住雀跃：“你看到了吗？
我也能做到！”
没有银光字迹，只有一阵温暖的风轻轻拂过他的头发，像在温柔地夸赞。
汤姆攥着拳头，心里满是新奇——原来他的“小魔法”，也能成为和那道“影子”之间，独有的小秘密。
——————汤姆正专注地盯着桌上的蜡烛，小眉头微蹙，用意念让火苗轻轻跳动——时而歪成小月牙，时而分成两簇细小的光团，像在跟空气里的“影子”玩闹。
Karma半透明的身影立在他身后，目光落在男孩认真的侧脸，指尖萦绕的魔力随着火苗的跳动轻轻起伏。
烛火在汤姆的意念下弯成小弧，男孩正专注地让指尖的小石子悬空打转，脸颊因用力微微泛红——这是他新学会的“小把戏”，总爱对着空气里那道熟悉的气息“炫耀”。
Karma的灵魂虚影静立在他身后，目光掠过男孩灵动的眉眼，心里的盘算己盘桓了数周。
让祖父领养汤姆，沙菲克家族做他的依靠，这个念头从看到汤姆羡慕领养马车时便扎了根。
可他反复思索，却卡在最关键的一步：他如今是灵魂状态，祖父虽能感知他的气息，却无法通过几道银光字迹，真正让家族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儿动用资源。
更重要的是，这段时间他清晰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就安放在沙菲克庄园的某处，灵魂与躯体间若有似无的牵引，正随着他对汤姆的牵挂愈发明显——要想真正促成领养，他必须先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以“沙菲克家的Karma”的身份，站在祖父面前，亲口为汤姆争取。
他看着汤姆让石子落在掌心，又抬头对着空处笑：“你看，这次没掉！”
空气里的清冽气息轻轻拂过男孩的发顶，Karma却没像往常那样用银光回应。
他在想庄园里身体的状态，想如何安全归位，想归位后该如何向祖父解释对一个孤儿的在意——这些念头缠在一起，让那道半透明的虚影都添了几分凝重。
烛火在汤姆的意念下跳成小小的星点，Karma望着那簇晃动的暖光，指尖凝聚的银光轻轻落在男孩手边，勾勒出一行字：“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汤姆的动作猛地顿住，火苗“噗”地变回原样。
他抬头望向空无一人的角落，小脸上的雀跃淡了些，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你要走吗？
去哪里？”
银光顿了顿，又缓缓续上：“去办一件重要的事，很快回来。”
停顿片刻，更多细碎的光点聚起，拼成更温柔的字迹，“再见之时，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汤姆攥紧了衣角，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虽然眼底仍有不舍，却没再多问——他信那道“影子”的话。
空气里的清冽气息轻轻裹了裹他的肩膀，像一个安抚的拥抱，随后便渐渐淡去，最后只留下一道闪着微光的“等我”，在空气中停留片刻，才缓缓消散。
汤姆坐在桌前，看着那截燃尽的蜡烛头，悄悄把那句“惊喜”记在心里。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却每天都会对着空处说一句“我等你”，连夜里枕下的面包，都特意留了一小块，像是在等着某个熟悉的气息，带着承诺回来。
——————深秋的沙菲克庄园裹着一层薄霜，银杏叶落在雕花铁门上，无声无息。
Karma的灵魂虚影穿过冰凉的铁艺花纹，没有触碰任何实物，却在踏入庄园的瞬间，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牵引——那是灵魂与躯体间独有的羁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
他循着灵魂与躯体的牵引，停在三楼的房门外。
门隙透出的烛光里，床上躺着个一模一样的小小躯体：闭着眼，脸颊苍白，身上盖着绣着沙菲克纹章的小绒毯，手腕上银链坠着的小铃铛，是他小时候祖父送的礼物。
原来他离体的灵魂，一首以孩童形态跟着汤姆，连躯体也停留在了同龄的模样。
“果然是你。”
身后忽然传来祖父温和的声音。
Karma回头，见祖父端着一杯热饮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他半透明的虚影上，没有惊讶，只有了然，“这段时间总感应到你的气息飘在外面，现在看来，是找到牵挂的事了？”
Karma悬在原地，凝聚魔力在空气中写下银光字迹：“祖父，我需要回身体里，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您说。”
字迹落在祖父眼前，带着从未有过的恳切——那是为汤姆争取一个家的决心，也是他此刻唯一的执念。
祖父走到床边，摸了摸床上躯体的额头，又看向Karma的虚影，缓缓点头：“你的灵魂与身体本就没完全脱离，若心意够坚定，归位并非难事。”
他将热饮放在床头柜上，“我守在这里，等你。”
空气里的清冽气息因这句话泛起波动，Karma的虚影望向床上的自己，又想起孤儿院那间小屋里，正等着“惊喜”的汤姆——归位，开口，为他争取依靠，此刻成了他灵魂里最迫切的念头。
Karma的灵魂虚影飘至床边，与床上的躯体仅隔半尺距离。
他能清晰看见自己苍白的脸颊、平稳起伏的胸膛，还有手腕上银链反射的烛光——那是他熟悉又陌生的“容器”。
他试着将灵魂向躯体靠近，指尖的清冽气息刚触碰到皮肤，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虚影晃了晃，像是要消散。
“别急，跟着心跳的节奏。”
祖父的声音在一旁轻响，带着安抚的力量。
Karma定了定神，凝神感知躯体的心跳：咚、咚、缓慢却有力，像在与他的灵魂共鸣。
他再次尝试融入，这次不再急着靠近，而是让灵魂的气息顺着躯体的呼吸慢慢渗透。
忽然，脑海里闪过汤姆的脸：男孩蹲在廊下看领养马车时攥紧的衣角，用意念让苹果滚动时发亮的眼睛，还有睡前对着空气说“我等你”的小声呢喃——这些画面像一束光，猛地刺破灵魂与躯体间的屏障。
“嗡”的一声轻响，Karma的虚影开始变得透明，化作点点银光，顺着躯体的鼻尖、指尖缓缓渗入。
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手指猛地蜷缩，紧接着，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像是终于吸进一口久违的空气。
祖父立刻上前，扶住他的肩膀。
Karma缓缓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最终落在祖父带着笑意的脸上。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沙哑却坚定：“祖父……那个孩子……”祖父递过一杯温水，“先养好精神，我们慢慢说。
你能醒过来，本身就是最好的开始。”
Karma握着温热的水杯，感受着身体里流淌的暖意——他终于回来了，而汤姆的“惊喜”，也终于有了兑现的可能。
Karma在客房休养三日，苍白小脸渐有血色，雪白发丝垂在绒枕上，眼尾妖冶混着清冷。
身体刚能下床，他便拉着祖父坐在壁炉前，语气没了往日急切，多了份坦诚：“他在孤儿院长大，护工冷待、孩子排挤，却从不用魔法伤人，只悄悄帮小孤儿捡玩具——可我见过他的眼神，”Karma指尖轻轻攥住床单，“有孩子抢他藏的糖，他没哭，只盯着对方的背影，指尖魔法波动带着冷意，像在盘算什么，最后却只是让对方的鞋带悄悄松了。”
他没隐瞒汤姆藏在背心内侧的木炭字迹，也没略过男孩看领养马车时，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属于孩童的执拗与渴望：“他的魔法天赋纯粹，却藏着没被驯服的棱角，不是全然温良的性子。
可正因这样，他才更需要一个能教他、护他的家，而不是在孤儿院的冷里，让那些棱角长歪。”
祖父指尖敲着扶手，火光映在眼底，没有意外，只剩沉思：“有棱角不是坏事，魔法本就需要心性支撑。
沙菲克家要的从不是温顺的娃娃，是能守住本心、掌控力量的人。”
他看向Karma，“你既看清了他的全部，仍要护着他？”
Karma抬眼，眼底满是笃定：“是”两人很快敲定计划：祖父以“考察魔法孤儿”名义访院，Karma以“寻合得来的小友”同行——既顺家族收养初衷，也能让他自然靠近汤姆，接住男孩藏起的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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