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薄如纱,划过灯火微明的檐角。
塞拉·修尔拢紧斗篷,深色衣摆拖出浓雾里一抹幽影。
废弃的石桥边传来铁器的敲击,议会徽章在追捕者臂章上时隐时现。
她屏住呼吸,贴着青苔湿润的栏杆缓步前行,手指微微发颤——不是因寒,而是血脉中翻涌的警觉。
拐角处,灰衣猎秘人擦身而过,他们低声交换暗号。
塞拉捕捉到“魔裔家族判决”几个词,喉间霎时发紧。
他们是在说她。
眼眸里浅金色符文如涟漪波动,却被斗篷阴影割断,唯余一丝决绝。
再往前,便是旧市集遗址。
市集早己荒弃,仅剩零星摊位与倒卧的杂货棚。
这里是议会搜捕薄弱地带,也潜藏着不属于任何归属的人——阴影里总有人等待一锤定音的机会。
塞拉悄然降步,绕过残破的水井,黑发在雨中垂下水滴。
耳边忽然响起少女的抽泣,微弱却清晰,仿佛从雾芯渗出。
“别怕。”
她停步,轻声唤道。
咒语在唇齿间停留,她谨慎地以手护胸,将一片嵌银符纸贴于胸口。
杂草后,一只白皙的小手松开斗篷。
这是城里遗孤——他们无家可归,常以‘迷雾孩子’自称。
那孩子看见塞拉手中的符纸,神色既畏惧又渴望。
“他们说你能把恶鬼送走?”
孩子哑声问。
塞拉微微颔首,目光柔和下来。
“恶鬼不一定来自夜里,有时在人心。”
她蹲下身,轻轻为孩子拭去泪痕。
这片刻的温柔,却被铁蹄声粉碎。
街角,一队议会士兵带着犬类侦灵奔涌而来,铜铃声急促。
塞拉迅速将孩子推向废墟深处,自己几步跃上断壁。
身后,犬灵嗅出魔力气息,重鼻在石板上拱动。
“搜!”
为首军官厉喝,手中挥动沾符长鞭。
犬灵发出哀鸣,却在即将踏上断壁时,脚下符文爆出黯淡蓝光。
塞拉屏住呼吸,心念电转——她未带太多法具,只能凭残存的禁咒拖延时间。
就在追兵逼近之时,空气中猛然传来异样的震动。
桥下积水倏忽起旋,倒映出斑驳灯影。
塞拉的眸光凝固,只见水面上浮现出一道熟悉面容——伊莱泽·芬的母亲,阿尔塔娅。
那一刻她差点叫出声,指尖却只来得及在潮湿空气中勾勒一个古老家族的符号。
画面转瞬即逝,阿尔塔娅的影像吞没在水漩涡中央。
塞拉几乎失去重心,脚下石屑滑落,却被身后低哑的嗓音及时唤住神智:“走东巷,有路。”
是迷雾孩子借来的秘密小道。
她闭眼强迫自己镇定。
议会人的咒令己开始激发,不远处蓝白光弧刺破雾气。
塞拉不再犹豫,一掌按向断壁内侧的古符。
符文与血印一触即亮,藏匿的暗门应声开启,一阵苦涩冷风扑面而来。
她钻入石门。
身形尚未完全没入时,一道魔法箭矢擦肩而过,在她肩头撕开灼烫的血痕。
塞拉咬牙忍痛,手按伤口,艰难地沿幽深回廊疾行。
地下回廊里,冷凝的灰尘和湿霉气息扑鼻。
走不多久,前方传来低声咒语与脚步声。
有陌生人挡在出口。
塞拉拼尽全力聚敛魔力,在指间拈起一枚黑曜石珠。
“是谁?”
陌生男声警觉地响起。
塞拉默然不语,眸光锐利。
对方察觉到她的气息,不再贸然逼近,反而柔声道:“女巫,无论你犯了何罪,这里都不是你的终路。”
她心头微震。
这句话,是反抗军的暗号之一。
塞拉深吸一口气,终于试探性地吐出回应:“黑昼未央,影寂当归。”
片刻静默后,只听叹息。
“你受伤了,我们有自己的医师。”
男子走近,露出半张带着疤痕的面孔,手中高举黑羽臂章。
塞拉神情缓和,却并未放下戒备。
两人用目光交换信任的分量,最终,塞拉将黑曜石珠收起,让步进入通道深处。
夜色愈深,回廊转入一间隐秘的集会地。
从破碎雕花屏风后,另有三人等候。
炉火微燃,映红每个人的面容。
他们都戴着带紫色符文的薄面具。
空气中弥漫药草和银盐气息,一个身影从阴影中踱出。
“塞拉·修尔。”
来者语调低缓,带着一丝沙哑。
是维恩·墨雷,反抗军的守望者本尊。
他审视地端详塞拉,看她左肩的血痕己然渗透衣衫,又扫过她未曾脱去的家徽饰碎。
“城里己沦为猎场,议会不会放过你。”
维恩语气冷静,却暗藏关切。
“你为何闯到这一步?”
塞拉凝视炉火,胸腔剧烈起伏。
多年来她总以冷静自处,眼下却分辨出命运真正的荒谬。
她决然开口:“刚才在断壁下,我见到一个人,她可能与议会暗中实验、与我家族流亡的真相有关。
我需要答案。”
呼吸骤然凝重。
炉火上那把银壶发出长长的吱响。
房间里的人明显动容,维恩眼底的伤痕微微抽震。
他轻声低问:“你愿意承担反抗军的代价?
我们帮助你,需你也为这座城的未来而战。”
这一句话,如同不同命运的分岔路并肩抵达。
塞拉缓慢点头,伤口止不住渗血,却在短暂的痛楚中坚定了选择。
“带她去治疗。”
维恩对属下低语,转身望向通往地面的小门。
雾外远处,有新一轮警报的微光跳跃,预示着城市动荡愈演愈烈。
炉火里药香升腾,映出塞拉分明的侧脸。
裁决尚未降下,她己挑选自己的裁决之路。
她相信,命运的线索正借助迷雾与影界的共振,引她步步逼近真相。
而在地上,被雾和夜遮掩的议会猎手们正一寸寸包围这片废墟——他们还未警觉,自己的猎物己作出属于女巫的决断,在迷雾深处悄然重塑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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