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回自己的工位，而是溜达到靠窗的位置。
假装给窗台上那几盆半死不活的绿植浇水，水流细细地淌进干裂的土里，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透过蒙着厚厚灰尘的玻璃窗，他小心翼翼地往外瞄。
窗外是楼内的消防通道，惨白的灯光照着空荡荡的水泥地。
没有人影。
老王没在这儿抽烟。
他真去丙区找麻烦了？
那边的麻烦，值得他亲自跑一趟？
还是说……这老家伙阴得很，正躲在哪个监控死角，或者干脆就在门外，竖着耳朵听自己跟张姐说什么？
林默感觉后背有点发凉，像有冷风顺着脊椎缝往里钻。
自己就像个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被无形的线牵着，演给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观众看。
不行，信息太少了，全是猜测。
也许……可以先从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张姐身上再套点话？
她似乎总在状况内。
或者，干脆点，首接去丙区入口探探虚实？
风险大，但可能收获也大。
林默的手指捏了捏冰凉粗糙的窗台边缘，留下几个浅浅的指印。
必须动起来，在下一次读秒结束前。
他晃了晃手里的塑料水杯，里面还剩小半杯浑浊的水。
这水浇花都嫌弃。
他转身，朝着张姐的工位走去，脚步放得很轻。
张姐正低头看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不紧不慢地敲着什么。
“张姐。”
林默的声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小心和讨好。
张姐抬起头，脸上又挂上了那种标准模板似的笑容，让人看不透是真是假。
“怎么了？
小林，文件都整理完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像个关心下属的好前辈。
但林默听出了话里的钩子——催他干活，别瞎晃悠。
他立刻挤出一个带着疲惫的苦笑。
“哪有那么快，张姐。”
他指了指档案深处，“那旧档堆得跟山一样，全是灰，呛得我头都大了。”
他抱怨着，顺势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他尽量让语气显得随意，“王哥呢？
刚才没看到他人影。
他真去丙区那边了？”
张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了下光，遮住了她的眼神。
“他啊，”她慢悠悠地说，“说是去丙区看看，那边好像出了点情况。”
“情况？”
林默追问，“什么情况？
严重吗？”
“具体什么情况，他没细说。”
张姐摇摇头，“你也知道老王那脾气，嘴严得很。
不过，能让他亲自过去盯着，估计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张姐的话里，信息量不大，但足够吊人胃口。
她似乎知道更多，但不打算说。
“哦。”
林默应了一声，心里快速盘算着。
“那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这边有个文件上的事想问问他。”
他随口编了个借口，显得自己很敬业。
张姐再次看了他一眼，这次的眼神似乎带了点审视，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这可不好说。”
她摊摊手，“看情况吧。
也许一会儿就回来了，也许……得忙一阵子。”
“忙一阵子”？
林默心里琢磨这几个字。
是说老王真的被丙区的“情况”缠住了手脚？
还是说，这只是个幌子，他借故离开，去办别的事，比如……守着那扇门？
“丙区那边……是不是挺麻烦的？”
林默试探着问，语气里带着好奇和一点点畏惧，“我之前好像听人说过，那边……好像不太干净。”
他故意用了“不太干净”这个词，紧盯着张姐的反应。
张姐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几乎难以察觉。
“嗯。”
她应了一声，“丙区确实比较特殊，存放的东西也敏感些。
所以平时管理很严，不轻易让人过去。”
她顿了顿，看向林默，“你以后要是真需要过去，记得万事小心，别乱跑，紧跟着王哥，听他的安排。”
这话听起来是关心，但林默听出了更深层的意思——警告。
别乱跑，尤其别靠近不该靠近的地方，比如那扇铁门？
“知道了，张姐。”
林默立刻点头，表现得像个听话的小学生，“我肯定就待在王哥身边，一步都不离开，他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张姐似乎对他的“觉悟”很满意，又露出了笑容。
“这就对了。”
她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嘛，刚来，很多事情不懂。
遇事别冲动，多听老人家的经验，能少走很多弯路。”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一些，“也能……少惹很多麻烦。”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意味深长，眼神也变得有些飘忽。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少惹麻烦”……是指丢掉小命吗？
她果然知道些什么！
她是不是在暗示，好奇心会害死猫？
“张姐，”林默决定再冒一次险，他指了指档案室最深处，语气尽量显得只是单纯的好奇，“档案室最里面那块区域，就是那扇大铁门锁着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呀？”
他赶紧补充，“我看之前有几批标注不清的旧档，好像就堆放在那附近，想着是不是也归我整理……”他把话题巧妙地引向工作内容，试图掩盖真实目的。
张姐端着水杯的手似乎轻微地抖了一下，但快得像是错觉。
“哦，你说那扇门啊。”
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刻意的平淡和缓慢，“那是以前的老库房，里面放着一些更老、更旧的档案资料。
基本上没什么用了，也不常用。”
她喝了口水，继续说，“所以就一首锁着，主要是怕积灰，也怕丢东西。”
这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合情合理。
但林默一个字都不信。
没什么用？
不常用？
那为什么他第一次循环，濒死前会清晰地听到金属摩擦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里面用钥匙开锁。
谁会在一个废弃库房里开锁？
“更老的档案……”林默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有多老啊？
比咱们现在整理的这批十九年的海关旧档还老吗？”
他再次提到了那个关键信息，观察着张姐的表情。
张姐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像是在评估林默问话的意图。
“嗯。”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比那还要老一些。
都是些早就失去时效，没什么参考价值的东西了，统一封存起来的。”
她的语气开始透出一点不耐烦，“你别管那些了，小林。
先把手头这批十九年的旧档理清楚，这才是你的任务。”
她竖起了一堵无形的墙，明确表示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林默感觉到了阻力。
她不想让他知道门后的秘密。
或者，她自己也害怕那个秘密。
“哦，好吧。”
林默适时地露出一点失望的表情，像是小孩子的好奇心没得到满足，“我还以为里面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呢，比如……以前遗留的海关秘密文件什么的，电影里不都这么演嘛。”
他故意开了个玩笑，试图缓和一下略显僵硬的气氛。
张姐这次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种眼神，锐利得让林默觉得自己的心思快要被看穿了。
“秘密文件？”
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你想多了，小林。
安心工作吧，那里面只有废纸。”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林默知道，不能再问了。
再说下去，傻子都能看出他有问题。
他识趣地退后一步，举了举手里的空杯子。
“行吧，张姐，听您的。
那我继续去跟我的‘废纸’战斗了。”
他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老实听话、没什么威胁的下属。
“谢谢张姐指点。”
张姐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重新低头看向电脑屏幕，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工作间隙的闲聊。
林默转身，快步走回档案室深处。
他没有立刻回到那堆积如山的文件旁，而是站在离那扇紧锁的铁门不远不近的地方，背对着外间的张姐。
刚才的对话在他脑子里飞速回放。
张姐知道那扇门。
她对门后的情况有所了解，至少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多。
她确认了老王去了丙区，但对原因含糊其辞。
她警告了他，用一种看似关心实则威胁的方式。
“比十九年的还老”、“没什么用”、“封存起来”。
这些词像是在欲盖弥彰。
如果里面真的只是普通的废旧档案，需要用那么古老的铜钥匙锁着吗？
需要张姐如此谨慎地回避话题吗？
第一次循环听到的开锁声又怎么解释？
还有那个黑影……林默的手心又开始冒汗。
那扇门后，绝对藏着什么东西。
而且，十有八九，非常危险。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一，听张姐的“劝告”，老老实实整理文件，祈祷老王回来时心情好点，也祈祷这次循环的死亡时间晚一点到来。
二，趁着老王不在这个千载难逢的窗口期，想办法搞到钥匙，打开那扇门，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第一个选择，安全，但憋屈。
意味着继续被困在这个循环里，像只没头苍蝇一样重复死亡。
第二个选择，刺激，但极度危险。
可能刚碰到钥匙就被老王发现，或者刚打开门就被里面的东西秒杀。
但，这是唯一可能找到真相、打破循环的机会。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每一下都像敲在林默的心脏上。
时间不多了。
死亡随时可能像上次一样，毫无征兆地降临。
林默死死盯着那扇斑驳的铁门，门上似乎能看到岁月留下的划痕和锈迹。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拼了！
他做出了决定。
必须打开它！
不打开看看，死都不甘心！
关键是钥匙。
老王的钥匙串。
老王现在应该在丙区。
这是唯一的机会。
林默最后看了一眼那扇门，仿佛要将它的样子刻进脑子里。
然后他猛地转身，朝着档案室外走去。
他要去丙区入口看看。
必须亲眼确认老王是否真的在那里。
然后，他要找机会，拿到老王挂在皮带上的那串钥匙。
哪怕只有一次机会，他也必须抓住。
他脚步轻快，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松，好像只是出去透透气，或者去完成一项再正常不过的任务。
这一次，他没有再看张姐的方向。
他的目标，在档案室之外。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