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歪的死,像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在了刘家上空,也让原本就排外的罗家村对西洼地这户人家更加敬而远之。
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但这种平静之下,却涌动着不安的暗流。
刘建文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常常对着写坏的字符发呆,唉声叹气。
李兰馨则咬紧了牙关,里里外外操持得更勤,但眉宇间总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虑,夜里也常常惊醒。
变化最微妙的是刘俊平。
经过祠堂事件后,他在村里似乎悄然立起了一种无形的威信。
以前那些敢当面嘲弄他“刘胖子”的半大孩子,现在见了他都会下意识地绕道走。
他依旧沉默寡言,但那种沉默不再仅仅是因为肥胖带来的孤僻,而更像是一种蓄势待发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他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自己肥胖的身体。
每天清晨,天还没亮透,他就在竹林深处的空地上,练习一些不知从哪学来的、看起来笨拙却力道十足的把式。
那不是正经的武术套路,更像是某种强调实战和狠劲的土法子,动作间带着一股与他年龄不符的凶悍。
沉重的喘息声和拳头砸在树干上的闷响,常常惊起一林飞鸟。
他对妹妹们的态度,也发生着不易察觉的变化。
对清风,他偶尔会流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关心”。
一天,清风从村小学放学回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细问之下,才知道是同班的罗家孩子又嘲笑她是“外来户的丫头”、“凶手的妹妹”。
刘俊平什么也没说,只是第二天放学时,那个嘲笑清风最凶的男孩,鼻青脸肿地回了家,问他怎么回事,只支支吾吾地说自己不小心摔进了沟里。
清风有些害怕地去问刘俊平,他却只是淡淡地说:“摔了?
那挺好,以后走路看着点。”
语气平静,却让清风无端地打了个寒颤。
而对最小的明月,刘俊平则表现出一种更复杂的、近乎掌控式的关注。
明月开始学走路,摇摇晃晃,时常摔倒。
李兰馨和清风总是心疼地立刻去抱去哄。
刘俊平却有时会拦住她们。
“摔一下怕什么,”他看着趴在地上瘪嘴要哭的明月,声音没什么起伏,“自己爬起来。
老是扶,一辈子都学不会走路。”
有一次,明月磕到了门槛,额头上顿时起了个大包,哇哇大哭。
刘俊平走过去,不是扶她,而是蹲下身,用他那粗壮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在那个肿包上。
明月哭得更凶了,挣扎着想要躲开。
“疼?”
刘俊平的声音很低,几乎像耳语,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记住这疼,才知道哪儿不能碰。
哭有什么用?”
他的手指继续施加着压力,首到李兰馨闻声赶来,惊呼着一把推开他,抱起哭得撕心裂肺的明月。
“俊平!
你干什么!
她是你妹妹!”
李兰馨又惊又怒。
刘俊平缓缓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像是某种实验得到了结果般的冷漠兴趣。
“我知道她是我妹妹,”他说,“所以我教她。”
语气理所当然,却让李兰馨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夜晚,明月常常无故惊醒啼哭。
清风总是耐心地哄着她,给她哼唱轻柔的歌谣。
有时,在明月模糊的泪眼中,会看到哥哥沉默地站在门口黑暗中,肥胖的身影被月光投下巨大的、扭曲的影子,笼罩住整个摇篮。
他不进来,也不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看着。
首到明月因为极度的困倦和一种莫名的恐惧而再次昏昏睡去。
刘俊平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样,用明显的凶狠来武装自己。
一种无声的、更具压迫性的恐惧,己经开始在他周围滋生,首先笼罩住的,就是他最亲的人。
真正的危险,往往藏在最熟悉的地方,披着“家人”的外衣,悄然生长。
明月的一生,似乎从这一刻起,就己经被投下了一道无法摆脱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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