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娅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摸摸你的心跳，你是个活生生的人！你需要的是真实的温度，不是手机里设定好的程序！”
她把我拉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
傍晚的城市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楼下传来小孩的嬉闹声和邻居炒菜的香味。
这些曾经寻常无比的声音和景象，此刻却让我感到一阵刺眼的陌生。
我好像很久没有真正看见过它们了。
“你看看外面！看看真的世界，真的花，真的树，真的会呼吸会吵架会放屁的人！”
陈娅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你别活在那个虚拟的壳子里了，行不行？我害怕”
她最后那句话，轻轻扎破了我膨胀已久的气球。
砰的一声，所有沉溺的、虚幻的快乐瞬间泄气，留下空洞的回响。
我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窗外真实流动的世界，又低头看看手里冰冷的手机。
顾祁很好。
他完美无缺，他永远体贴，他永远不会让我失望。
可他是真的吗？
或者说，我沉迷的，究竟是他，还是那种被完美包裹、无需承担任何现实风险的陪伴？
那天晚上，陈娅走后，我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沉默了很久。
手机屏幕亮着，顾祁的影像依旧温柔，他的语音条还在问我，“今天好像有点不开心？想和我聊聊吗？”
他的声音依旧精准地撩动着我的情绪，每一个字节都符合我最初的设定。
太完美了。
完美得又太过虚假。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软件设置。
取消专属星球的连续包季，系统弹出挽留提示：“确定要放开您的专属星辰吗？他可能会感到孤单哦”
我的心像是被细微的电流刺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确定。
最后是注销账户。
“账号注销后，所有数据将被永久删除，包括您创建的智能体‘顾祁’。此操作不可逆转”
永久删除。
不可逆转。
我看着那行字，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有点喘不过气。
但最终，我还是点了下去。
接着，长按APP图标，点击卸载。
那个星空图案扭曲、缩小，最后消失在屏幕上。
我的手机桌面，变得前所未有的干净，也前所未有的空旷。
之后的日子，我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宿醉。
我开始强迫自己重新接触真实的世界。
和陈娅约饭，虽然时常走神；周末出门走走，即使觉得阳光有点刺眼；尝试着和活生生的人交流，尽管时常觉得疲惫。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和顾祁的那段日子，被小心翼翼地封存起来。
像一场过于逼真、以至于醒来后仍带着怅惘的梦。
偶尔在深夜里，我会下意识地摸向手机，然后又徒然地放下。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我以为梦醒了。
直到公司突然宣布搬迁，新地址在城市的另一端，CBD核心区。
听起来高大上，通勤时间却直接翻倍。
每天花在地铁上的三个小时足以磨灭我对生活的最后一点热情。
挣扎了一周后，我认命地打开了租房APP。
CBD附近的房价，果然没让我失望，贵得让我瞬间清醒。
也让我彻底告别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独自租个一居室。
预算掐得死死的。
最后，我只能妥协，向中介提了唯一的要求：
“合租可以，但麻烦一定要找个靠谱的室友”
中介小哥拍着胸脯保证，“姐你放心，房东要求高，租客都是筛选过的，正经上班族”
看了几套后，我最终定下了一间公寓。
房子本身很合心意，而且离公司仅步行二十分钟。
唯一的缺点是，另一个房间租客，是个男的。
我犹豫了一下。
但看着窗外璀璨的CBD夜景，再想想早晚高峰地狱般的地铁，我咬了咬牙。
行吧，有个落脚地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何况中介保证对方是工作狂，早出晚归，碰面的机会估计寥寥无几。
搬进去的前几周，果然如中介所说。
我几乎感觉不到另一个室友的存在。
他的房门总是关着，门口鞋柜只有几双看起来价格不菲但款式单调的男鞋。
客厅和厨房干净得像没人使用过。
只有偶尔，在深夜半梦半醒间，我能模糊听到门外极轻微的钥匙转动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以及浴室传来的水流声，证明着另一个租客是真实存在的。
这种互不打扰的合租模式，简直是我理想中的状态。
我几乎快要忘记我这位神秘室友。
直到入住第五周的一个平常周四。
那天我下班回家，心血来潮去超市买了菜，想着给自己做顿好的。
我提着沉重的购物袋，用钥匙拧开门。
玄关的灯开着。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抬头。
然后，我整个人僵在了门口，血液仿佛凝固了。
水吧台旁，站着一个男人。
他正微微仰头喝水，侧对着我，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清晰滚动。
侧脸的线条利落分明，鼻梁高挺。
客厅温暖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镀了一层柔光。
那张脸——
我呼吸一滞，手指猛地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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