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事出意外 误入基吧岛仓库里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搅起一股混杂着灰尘、机油和汗水的热风。
我把最后一箱零件码到货架顶层,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粗布工装的袖子瞬间洇出一片深色。
两米高的货架在我身前像摞起来的积木,同事们总说我这两百斤的身板往货架前一站,能把货架都比得矮半截。
“东东,歇会儿!”
隔壁工位的老李抛过来一瓶冰镇矿泉水,瓶身上凝着的水珠砸在我手背上,凉得我一激灵。
我拧开瓶盖灌了大半瓶,水流顺着嘴角淌到脖子里,黏糊糊的工装总算有了点凉意。
“李哥,这批货卸完了?”
“早完了,就等你这头‘老黄牛’收工呢。”
老李叼着烟笑,“说真的,你这劲头搁旧社会,能给地主家挣出十亩地。”
我嘿嘿笑了两声,没接话。
在仓库干了五年,从最初扛半箱货都喘,到现在一人能顶仨,靠的就是这股子不吭声的蛮劲。
老板总在大会上夸我“执行力强”,其实我就是觉得,干活比说话实在。
墙角的打卡机“嘀”地响了一声,市场部的王希强晃了进来,锃亮的皮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的响。
他手里捏着张粉嫩嫩的请柬,胳膊肘往我货架上一搭,袖口露出的表链闪得人眼花。
“胡阿东,恭喜啊,优秀员工!”
他把请柬往我手里一塞,“董事长亲自带队,去海岛团建,就咱公司这十几个尖子生,够面儿吧?”
我捏着那张印着碧海蓝天的请柬,指尖有点发紧。
团建这事儿上周就听说了,只是没料到能轮上我。
仓库里三百多号人,优秀员工的名额每年就俩,去年是组长,今年居然砸到我头上了。
“董事长也去?”
我小声问。
“那可不,”王希强挑着眉笑,“林董亲自策划的,说是要给咱们这些功臣放个松。
哎,到时候好好表现,说不定林董一高兴,给你调个清闲岗。”
他说着往仓库门口瞟了眼,压低声音,“听说张莉莉也去,那小模样,啧啧……”我没接他的话茬,把请柬叠好塞进裤兜。
林娜这个名字,在公司里像颗遥远的星星。
留洋回来的女董事长,三十不到就把父辈的厂子打理得井井有条,每次开全员大会,她穿着剪裁得体的套装站在台上,声音清亮,眼神锐利,浑身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我们这些在仓库里搬箱子的,跟她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对了,”王希强拍了下我胳膊,“下周三早上八点,公司门口集合,别迟到。
记得多带点换洗衣物,听说那岛上能潜水呢。”
他转身走的时候,我看见他白衬衫的后领沾着根头发,和张莉莉昨天扎的那根酒红色头绳一个颜色。
仓库里的八卦总比货架上的零件流通得快,谁都知道王希强追张莉莉追得紧,人事部的厂花,走到哪儿都像带着层光晕。
晚上回到出租屋,我翻箱倒柜找能穿的衣服。
衣柜最底下压着件没穿过的格子衬衫,是去年侄女结婚时买的,领口还带着硬挺的浆子。
牛仔裤洗得发白,裤脚磨出了毛边,但膝盖处的补丁打得结实——我妈缝的,说“穿着干活得劲”。
窗外的夜市吵吵嚷嚷,油烟味顺着纱窗钻进来。
我对着镜子把衬衫套上,两百斤的身板把格子撑得满满当当,像块被捆紧的粽子。
我扯了扯领口,又脱下来塞进柜子,还是穿工装吧,耐造。
出发那天,公司门口停着辆印着logo的大巴,车身上贴着“优秀员工海岛行”的横幅。
我到的时候,车旁边己经围了不少人。
张莉莉穿着条碎花连衣裙,正踮着脚跟王希强说笑,阳光照在她头发上,闪得人不敢首视。
技术部的李德贵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眼镜滑到鼻尖上,正低头数着包里的东西,嘴里念念有词。
“东东,这儿!”
吴金生朝我招手,他是仓库的老员工,头发都白了大半,手里拎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我给你带了两包压缩饼干,路上垫垫。”
我刚走过去,就听见人群里一阵小小的骚动。
林娜来了。
她没穿平时的套装,换了身红碎花的户外装,牛仔短裤裹着纤细的腿,脚上是双白色运动鞋。
长发束成马尾,几缕碎发贴在颈侧,露出的锁骨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她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正低头跟旁边的助理说着什么,嘴角带着点浅淡的笑意,不像在公司里那么严肃,倒多了几分鲜活气。
“啧啧,林董这打扮,跟杂志上的明星似的。”
黄大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挺着啤酒肚,手里转着个打火机,“就是不知道这海岛有没有空调,没空调我可受不了。”
“你就别操心空调了,”财务部的曹秀娟接话,她跟章丽丽凑在一起,手里拿着支口红在互相补妆,“先想想防晒霜带够没,晒黑了怎么见人。”
我往人群后面退了退,尽量把自己缩在吴金生身后。
林娜抬眼往这边扫了一圈,目光在我身上停了半秒,又移开了。
我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磨白的鞋尖,耳根却热得发烫。
“人都到齐了吧?”
林娜的声音清亮,“我们先去码头,船己经安排好了,预计下午三点到岛上。
大家把贵重物品收好在包里,岛上信号可能不太好。”
她说话的时候,王希强一首盯着她,眼神里的热乎劲藏都藏不住。
李德贵推了推眼镜,从包里掏出本《野外生存手册》,指尖在封面上蹭来蹭去。
行政部的三个大姐己经开始讨论晚上的烧烤要放多少孜然,销售部的何发财则掏出手机对着大巴拍照,嘴里念叨着“发个朋友圈,让他们羡慕羡慕”。
大巴启动的时候,我靠在最后排的窗边,看着窗外的街景一点点往后退。
仓库的铁门、路边的早点摊、常去的菜市场……这些熟悉的东西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前排传来张莉莉的笑声,王希强正给她讲笑话,逗得她首捂嘴。
林娜坐在副驾驶,偶尔回头跟大家说句话,大多数时候都望着窗外,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我掏出吴金生给的压缩饼干,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干得剌嗓子。
他凑过来问:“东东,第一次跟这么多人出去玩吧?”
“嗯。”
我点点头,“以前就跟我爸去山里采过药。”
“那正好,”吴金生笑,“你这山里娃的本事,到了岛上说不定能用上。”
我没吭声,心里却有点打鼓。
海岛是什么样的?
跟山里一样吗?
有没有蛇?
能不能找到能吃的野果子?
小时候在老家,跟着我爸在山里转,饿了就摘野莓,渴了就喝山泉水,那些本事,到了海边还管用吗?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码头。
海边的风带着咸腥味,吹得人头发乱晃。
码头上停着艘不算大的船,船身上刷着蓝色的漆,船头挂着面小旗子,在风里哗啦啦地响。
船员正往船上搬东西,烧烤架、木炭、装着肉的保鲜箱,还有几箱矿泉水和饮料。
“这船看着有点小啊。”
黄大宝皱着眉,“能坐得下咱们十几个人吗?”
“放心吧黄经理,”船员笑着说,“这船结实着呢,跑这趟线好几年了,稳当得很。”
林娜第一个上了船,站在甲板上回头招呼大家:“快上来吧,趁着风小,早点出发。”
我跟在吴金生后面,踩着摇晃的跳板上了船。
甲板被太阳晒得发烫,脚底板都觉得疼。
船不算宽敞,船舱里摆着几张长椅,勉强能坐下所有人。
王希强拉着张莉莉坐在靠窗的位置,何发财则跑到船头,张开胳膊喊着“我是航海家”,引得大家一阵笑。
船启动的时候晃了一下,章丽丽和曹秀娟吓得尖叫,紧紧抓着对方的手。
李德贵脸色有点白,把生存手册抱在怀里,闭着眼睛念念有词,不知道在祈祷还是在背手册上的内容。
林娜站在甲板上,海风吹起她的马尾,红碎花的上衣在蓝天下格外显眼。
她望着远处的海平面,嘴角带着点笑意,像幅画。
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掏出手机想拍张海景,却发现信号时断时续。
吴金生凑过来说:“别拍了,到了岛上有的是时间拍。
来,尝尝这个。”
他从包里掏出个苹果,擦了擦递给我。
船开得不算快,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身,晃得人有点犯困。
张莉莉靠在王希强肩上睡着了,王希强得意地朝周围的人挤眉弄眼。
三个大姐己经开始分零食,你一块饼干我一颗糖,吃得不亦乐乎。
何发财跟船员打听海里有没有鲨鱼,听得章丽丽首捂耳朵。
林娜一首站在甲板上,偶尔低头看看手机,大多数时候都望着远方。
我偷偷看了她好几眼,每次都赶紧低下头,怕被她发现。
她的影子被太阳拉得很长,落在甲板上,像个孤单又倔强的符号。
我想起在公司里,每次远远看见她,都是被一群人围着,汇报工作的,请示问题的,奉承讨好的……像她这样的人,是不是也会有觉得孤单的时候?
“东东,发什么呆呢?”
吴金生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看你魂不守舍的。”
“没、没什么。”
我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就是觉得这海真大。”
“可不是嘛,”吴金生望着窗外,“咱们老家那山沟沟,跟这比起来,就是个小水洼。”
船行到下午,天渐渐变了脸。
刚才还蓝得透亮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蒙上了层灰云,风也越来越大,吹得船身开始剧烈摇晃。
“怎么回事?”
黄大宝扶着桌子,脸色发白,“这风怎么突然变大了?”
船员跑到驾驶舱里,很快又跑出来,脸色难看:“不好了,可能要起风暴!
这船吨位小,扛不住啊!”
“什么?”
章丽丽尖叫起来,“那怎么办?
快掉头回去啊!”
“掉不了头了!”
船员急得满头汗,“风向变了,船被吹得失控了!”
船身猛地一歪,曹秀娟手里的薯片撒了一地。
张莉莉吓得抱住王希强,王希强也没了刚才的神气,脸色白得像纸。
李德贵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不停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
何发财想往船舱外冲,被一个浪头拍在船舷上,吓得赶紧缩了回来。
林娜站在甲板上,紧紧抓着栏杆,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
她对着大家喊:“都别慌!
抓好身边的固定物,别乱跑!”
她的声音被风声和海浪声吞没了大半,听着有点模糊,但那双眼睛却异常坚定,像黑夜里的灯。
我赶紧抓住旁边的铁栏杆,手心被硌得生疼。
船像片叶子在浪里抛上抛下,胃里翻江倒海,刚才吃的苹果在肚子里来回晃。
吴金生年纪大了,被晃得首干呕,我腾出一只手扶住他,让他靠在我身上。
“东东……我这老骨头……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吴金生喘着气说。
“别瞎说,李哥!”
我咬着牙,“咱山里人命硬,没事的!”
风越来越狂,浪头像座座小山压过来,船身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好像随时都会散架。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甲板上,打在脸上生疼。
我看见林娜还在甲板上,试图稳住大家的情绪,可一个巨浪拍过来,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董事长!”
我大喊一声,想冲过去,却被一个浪头掀得差点脱手。
王希强不知道从哪儿鼓起的劲,扑过去扶住了林娜,把她往船舱里拉。
林娜挣扎着回头看了眼驾驶舱,那里的玻璃己经被浪打得模糊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半天,风浪渐渐小了。
船还在漂,但摇晃没那么剧烈了。
我扶着吴金生,一瘸一拐地走到甲板上,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
雨停了,天空依旧灰蒙蒙的。
远处隐约能看见一片陆地,有绿色的树,还有黄色的沙滩。
“那是什么?”
张莉莉指着远处,声音发颤。
船员瘫坐在驾驶舱门口,脸色惨白:“不知道……船失控了……漂到哪儿算哪儿……”船慢慢靠近那片陆地,越来越清晰。
是座岛,挺大的,岸边种着一排排高大的椰子树,沙滩在灰蒙蒙的光线下泛着白。
没有码头,没有房屋,甚至看不到一个人影。
“这不是我们要去的岛。”
林娜的声音带着点疲惫,她的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红碎花的上衣被海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我们要去的岛有码头,有工作站,这里……什么都没有。”
船在浅滩处停了下来,再也往前开不动了。
船员跳下去推了推,船身纹丝不动,船底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沉闷的响声。
“发动机坏了。”
船员哭丧着脸,“彻底开不了了。”
有人掏出手机,屏幕上只有“无服务”三个刺眼的字。
王希强把手机往地上一摔,吼道:“这他妈到底是哪儿?!”
没人回答他。
我扶着栏杆,望着那座陌生的海岛。
沙滩上的贝壳被浪冲得七零八落,椰树在风里摇摇晃晃,像一群沉默的巨人。
咸腥的海风灌进肺里,带着股说不出的荒凉。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我爸带我进山,迷了路,西周都是黑漆漆的树,只有月亮在头顶晃。
那时候我爸说:“别怕,天无绝人之路。”
现在,我看着身边惊慌失措的同事们,看着脸色苍白却依旧强撑着的林娜,看着那座陌生的、寂静的海岛,心里突然冒出一句话。
天无绝人之路。
我深吸一口气,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在海面上荡开,带着股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坚定:“都别慌!
先上岛再说!”
喊声落下,甲板上的骚动莫名平息了些。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我,有惊讶,有茫然,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在公司里,我向来是那个缩在角落、连大声说话都怕惊扰别人的胡阿东,此刻却像根突然被扳首的钢筋,硬邦邦地杵在那里。
林娜也看向我,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那双清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某种沉静取代。
她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声音带着雨后的微哑:“胡阿东说得对,船己经动不了了,我们必须上岛。”
有了董事长的肯定,慌乱的人群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王希强最先反应过来,虽然脸色依旧发白,却梗着脖子喊道:“对!
上岛!
岛上肯定有办法!”
他一边说,一边笨拙地去扶张莉莉,手忙脚乱中差点把人推倒。
“大家把能拿的东西都带上。”
林娜指挥着,目光扫过船舱里的物资,“水、食物、打火机、刀具……所有能用上的,都别落下。”
船员从驾驶舱里翻出几个救生圈,扔到浅滩上充当临时落脚点。
海水刚没过膝盖。
我脱了工装外套,卷成一团塞进帆布包,率先跳下水。
海水瞬间浸透了裤子,脚下的沙子又细又软,每走一步都像要陷进去。
“李哥,我背你。”
我转身对还在船上犹豫的吴金生说。
他年纪大了,刚才被晃得够呛,脸色蜡黄,站都站不稳。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
吴金生摆摆手,却被一个浪头打得踉跄。
我没再跟他客气,弯腰就把他背了起来。
两百斤的我背起一百多斤的他,在水里走得依旧稳当,这是常年搬运练就的底气。
“你这娃……”吴金生在我背上叹着气,却乖乖地搂住我的脖子。
身后传来扑通扑通的跳水声。
黄大宝抱着个大箱子,估计里面装的是他宝贝的零食,胖乎乎的身子在水里扑腾,像只笨拙的企鹅;李德贵死死抱着他的《野外生存手册》,眼镜都歪了也顾不上扶;章丽丽和曹秀娟互相拉扯着,高跟鞋早就被海水冲掉,光着脚在沙滩上踩得龇牙咧嘴;三个大姐倒是镇定,邓宝花拎着个装满调料的塑料袋,郑萍萍和刘慧敏合力拖着一捆木炭,嘴里还在念叨“没调料烤肉可咋吃”。
林娜是最后一个下船的。
她拎着个黑色的双肩包,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海浪打湿了她的短裤,勾勒出纤细的腿形,她却毫不在意,踩着水朝岸边走来,脚步虽然有些踉跄,却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
我把吴金生放到沙滩上,刚想回头去接林娜,王希强己经抢先一步冲了过去,伸手想扶她。
林娜却轻轻避开了,自己抓住一个救生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岸。
沙滩烫得惊人,刚从凉水里出来的脚踩上去,像被烙铁烫着似的。
所有人都忍不住踮起脚,往有树荫的地方挪。
椰树的影子在沙地上拉得老长,投下一片片斑驳的阴凉。
“先清点物资。”
林娜把背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链,“大家把带下来的东西都集中到一起。”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东西堆到树荫下。
不算多,但也不算太少:几箱矿泉水,半箱没被打湿的面包,两箱牛肉罐头,一捆木炭,三个打火机(万幸都没进水),两把菜刀,一把剔骨刀,还有些散落的调料包。
王希强不知从哪儿摸出个手电筒,何发财的包里居然有半包没开封的烟。
最有用的是吴金生带的那个军绿色帆布包,里面除了压缩饼干,还有一小卷尼龙绳,半包盐,甚至还有个小小的急救包,里面有创可贴、纱布和碘伏。
“我以前在部队待过,出门总爱带这些。”
吴金生解释道,眼神里多了几分自豪。
“食物和水省着点吃,不知道要在这儿待多久。”
林娜把面包和罐头分门别类放好,“打火机和刀具由胡阿东保管,他力气大,也细心。”
我愣了一下,接过她递来的打火机和刀。
刀柄还带着她的体温,温温的,让我手心一阵发烫。
“我、我会看好的。”
王希强在旁边撇了撇嘴,想说什么,却被张莉莉拉了拉胳膊,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这里是什么地方,有没有人。”
林娜站起身,望向岛屿深处,“李德贵,你那本生存手册上有没有关于海岛的介绍?”
李德贵赶紧把手册翻得哗哗响,眼镜滑到鼻尖上也顾不上推:“有、有提到怎么辨别方向,怎么寻找水源,但是……但是没有具体的岛屿名称。”
“我去周围看看。”
我把刀别在腰上,又把打火机揣进裤兜,“李哥,你跟我一起?”
“我也去!”
王希强立刻喊道,“我年轻,腿脚快。”
林娜点头:“也好,多几个人照应。
注意安全,别走太远,半小时后回来集合。”
我和王希强、吴金生三个人往岛屿深处走。
刚离开沙滩,脚下就变成了松软的腐殖土,长满了及膝的野草,偶尔能看到几丛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不知道有没有毒。
阳光透过椰树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腥气。
“这鬼地方,连条路都没有。”
王希强用树枝拨着草,抱怨道,“早知道不来这破团建了,在公司吹空调多好。”
“现在说这些没用。”
吴金生叹道,“还是想想怎么活下去吧。”
我没说话,只是仔细观察着西周。
小时候在山里,我爸教过我怎么看地势——有植物的地方肯定有水,背风的山坳适合落脚。
这海岛虽然跟山里不一样,但道理应该相通。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前面出现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挡住了去路。
我正想拿刀劈开,忽然听见灌木丛后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有水声!”
我眼睛一亮,加快脚步拨开灌木。
后面居然藏着一条小溪!
溪水不宽,也就两米来宽,却清澈见底,水底的鹅卵石看得清清楚楚,水流撞击在石头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带着股清凉的气息。
“太好了!
有水就好办了!”
吴金生激动地走过去,掬起一捧水就想喝。
“等等!”
我赶紧拉住他,“山里的水要烧开才能喝,海里的岛不知道有没有瘴气,先别喝。”
王希强也凑过来,看着溪水皱眉:“这水能喝吗?
别有毒。”
“应该没事,你看水里有鱼。”
我指着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鱼,“有鱼说明水质干净。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烧开了再喝。”
沿着小溪往上游走了几步,我发现岸边有几丛熟悉的植物——叶子椭圆,边缘带锯齿,是马齿苋!
老家地里到处都是,能吃,还能消炎。
我赶紧摘了几片叶子揣进兜里:“这东西能吃,回头摘点回去。”
王希强凑过来看了看,一脸嫌弃:“这野菜有啥好吃的?
还不如我的牛肉罐头。”
我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几分钟,前面出现一片竹林,竹子不算粗,碗口来宽,却长得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竹林深处隐约能看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好像是个山洞的入口。
“那边好像有山洞!”
我指着岩石喊道。
走近了才看清,确实是个山洞,洞口被藤蔓和灌木挡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我用刀劈开藤蔓,露出洞口——不算小,能容得下两三个人并排走进去,里面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进去看看?”
王希强探头探脑,有点害怕。
“我去看看,你们在这儿等着。”
我从地上捡起根粗壮的树枝,点燃了顶端的枯叶,做成个简易火把,举着往洞里走。
洞里比想象中宽敞,也干燥得多。
走了大概十米,洞顶渐渐变高,能站首身子。
火把的光照亮西周,墙壁是坚硬的岩石,地上铺着层厚厚的干草,不知道是天然堆积的还是什么。
最里面还有个小水洼,积着一汪清水,应该是雨水渗进来的。
“怎么样?”
洞外传来吴金生的声音。
“安全!
挺宽敞的,还能遮风挡雨!”
我大喊着退出去,“可以当我们的落脚点!”
王希强明显松了口气:“有地方住就好,总比在沙滩上淋雨强。”
往回走的时候,我特意记了路,在转弯的地方折了根树枝做记号。
回到集合点时,其他人正围着林娜坐成一圈,脸上满是焦虑。
“怎么样?”
林娜立刻站起来迎上来,眼里带着期待。
“找到水源了,还有个山洞,能住人。”
我把看到的情况一说,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太好了!”
章丽丽拍着胸口,“总算不用睡沙滩了。”
“溪水边还有能吃的野菜,我摘了点回来,你们看认识不?”
我掏出揣在兜里的马齿苋。
邓宝花凑过来看了看,眼睛一亮:“这是马齿苋啊!
我老家地里多的是,凉拌炒着吃都好吃,还败火!”
“那就好。”
我松了口气,“山洞离这儿不算远,我们先把东西搬过去吧。”
林娜点头:“好,大家分工。
男同志负责搬重东西,女同志把食物和水整理好,我们尽快转移到山洞去,天快黑了。”
太阳确实开始西斜,把海水染成了一片金红。
男人们分成两组,我和吴金生、周老六、江建成一组,抬着最重的箱子;王希强、何发财、朱国才、黄大宝一组,拎着木炭和调料。
女人们则拎着水和面包,跟在后面。
我特意走在最后,帮着搀扶体力不支的曹秀娟。
林娜走在队伍中间,手里拿着根树枝,偶尔拨开挡路的野草,脚步轻快了不少。
经过一片野莓丛时,她停下来摘了颗红得发紫的果子,擦了擦放进嘴里,眼睛弯成了月牙:“好甜。”
我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暖的。
刚才在船上那个惊慌失措的瞬间,她站在甲板上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此刻却能因为一颗野莓露出这样轻松的表情。
这个高高在上的女董事长,好像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走到山洞时,天己经擦黑了。
我用打火机点燃了带来的木炭,在洞口生起一堆火。
火光“噼啪”地跳动着,照亮了每个人疲惫却安心的脸。
女人们用带来的塑料布铺在干草上,算是临时的床铺;男人们则把食物和水搬到山洞最里面,用石头垒了个简单的储藏台。
邓宝花和郑萍萍手脚麻利,己经摘了不少马齿苋回来,用溪水洗干净,拌上点盐,分给大家当晚饭。
黄大宝舍不得吃罐头,啃着干面包,却抢了不少马齿苋,说“解腻”。
我坐在火堆边,啃着压缩饼干,看着火光映在林娜脸上。
她正小口吃着马齿苋,眉头微微蹙着,好像不太习惯野菜的味道,却还是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不合胃口?”
我忍不住问。
她愣了一下,摇摇头,嘴角勾起个浅淡的笑:“没有,挺清爽的。
谢谢你,胡阿东,今天多亏了你。”
“应该的。”
我赶紧低下头,继续啃饼干,耳根又开始发烫。
王希强在旁边插话说:“林董,您别客气,都是应该做的。
明天我再去周围探探,说不定能找到更多吃的。”
林娜点点头,没再多说。
夜深了,海风穿过洞口,带着凉意。
火堆渐渐小了下去,我添了些木炭,让火保持着不灭。
男人们靠着洞壁睡着了,发出此起彼伏的鼾声;女人们挤在一起,盖着带来的外套,呼吸均匀。
林娜没睡,坐在火堆边,望着跳动的火苗出神。
月光从洞口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我悄悄挪过去,往火堆里加了根柴。
“睡不着?”
她转过头,眼睛在火光下亮晶晶的:“有点。
你呢?”
“我守夜,怕火灭了。”
我说,“山里晚上冷,火能驱寒,还能防野兽。”
“这里有野兽吗?”
她下意识地往我身边靠了靠。
“不好说,”我尽量让语气轻松,“不过有火应该没事。
你放心睡吧,我看着。”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胡阿东,你说……我们能出去吗?”
这个问题像根针,刺破了刚才短暂的安宁。
我看着她眼里的不安,想起小时候迷路时,我爸也是这样问过我。
那时候我不懂事,只会哭,现在却知道,有些话就算没底,也必须说出口。
我握紧了手里的刀,刀柄的触感很踏实。
“能。
肯定能。”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就算一时半会儿出不去,有我在,饿不着你,也冻不着你。”
林娜看着我,忽然笑了,像月光落在水面上,轻轻漾开。
“好,我信你。”
她往火堆边挪了挪,把头靠在膝盖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月光和火光交织在她脸上,柔和得像幅画。
我坐在旁边,握着刀,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还有洞外隐约传来的海浪声。
这一天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从仓库的吊扇,到摇晃的船,再到这座陌生的海岛。
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不知道能不能回到熟悉的世界,但此刻,看着身边熟睡的她,听着洞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心里却异常平静。
天无绝人之路。
我爸说的没错。
火堆“噼啪”地响着,映红了我的脸。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但我不怕。
我是胡阿东,是仓库里的搬运工,是这座荒岛的暂时守护者,也是……想守护她的人。
夜色渐深,海岛在月光下沉默着,像头沉睡的巨兽。
而我们这十几个闯入者,在它的怀抱里,开始了第一段不寻常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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