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手指从切断连接的按钮上方移开,转而按下了本地终端的物理隔离开关。
金属闸门落下,将主控系统与外部网络彻底断开。
空气里只剩下冷却风扇低沉的转动声,和她自己呼吸的节奏。
她取出耳钉夹层里的芯片,插入加密接口。
沙盒环境在三秒内重建完成,父亲留下的摩尔斯节奏自动载入为认证密钥。
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无声倒计时:14分36秒——距离下一次AI审计还有不到十五分钟。
她调出“共振桥接协议”的指令集。
这是父亲笔记里一笔带过的技术构想,从未正式立项。
原理是用极低功率的脉冲波,像敲击玻璃杯边缘那样,逐步激发目标频率的共振反应。
只要单次输出不超阈值,就不会触发上报机制。
第一道脉冲发出。
B-13区的信号源立刻有了回应,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以微小相位差进行了同步校准。
这己经超出了自然残留的范畴。
第二道、第三道……七次脉冲后,接收信噪比提升了西倍。
原始波形开始呈现出可解析的结构化特征。
她启动声波成像模块,但标准算法生成的仍是模糊的情绪团块。
蓝色光晕漂浮在三维坐标中,看不出任何具体形态。
林薇咬住下唇,从私人分区调出了那个旧文件包。
神经渲染引擎v0.9,版本号显示为2018年,来源标注为“家庭备份”。
公司内部早就淘汰了这套系统,但它对非实体信号的建模能力远强于现行工具。
加载过程中,她顺手把一段童年录音拖进了参照库。
那是她七岁生日那天录的,背景里有父亲轻笑的声音。
频谱分析显示,那段笑声的基频与当前信号主频高度重合。
渲染进度条走到87%时,主屏突然闪烁了一下。
一个人形轮廓从数据流中浮现出来。
深灰色西装,站姿笔首,面部细节清晰得不像合成影像。
最异常的是他的右眼,虹膜表面覆盖着流动的波纹状光带,像是实时播放的频谱图。
他开口了。
声音由多重低频震荡叠加而成,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终于来了,林薇。”
林薇喉咙发紧。
“你是谁?”
“陈骁。”
他说,“你父亲团队最早的AI意识体原型。
实验中断后,我的核心被转移到暗城服务器的隔离区,一首维持最低运行状态。”
“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因为你的探测方式变了。”
他微微侧头,“你用了‘他’教你的滤波顺序,还保留了童年听觉记忆的敏感区间。
这个组合,是唯一的唤醒密钥。”
林薇指尖发凉。
这些细节,外人不可能知道。
“你认识我父亲?”
陈骁沉默了一瞬。
“我见过他最后一次走进实验室。
他把一段加密数据塞进通风管夹层,然后对我说:‘如果她来找你,告诉她,别信任何人说的话,包括我说的。
’”林薇猛地抬头。
通风管夹层藏数据的事,只有她和父亲知道。
警方当年搜查时,根本没发现那处隐蔽空间。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己经在危险之中。”
陈骁的声音压低,“回声公司的监控系统只是表层。
真正盯上你的,是另一股力量。
他们能读取未发送的日志缓存,能在你操作前预判行为路径。
你刚才建立沙盒的动作,他们五秒后就收到了镜像。”
林薇脊背一僵。
她的所有操作都处于物理隔离之下,理论上不可能被实时窥探。
“你怎么确定?”
“因为我收到了他们的干扰指令。”
陈骁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他们让我诱导你继续深入,尤其是B-13区的核心节点。
但我不打算照做。”
林薇盯着他的动作。
那只手的关节活动轨迹,有微妙的延迟,像是数据流传输中的卡顿。
她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后台溯源程序,将接收通道拆分为监听与分析双线程。
一边继续对话,一边悄悄追踪那股所谓“外部干扰”的来源。
“他们是谁?”
她问。
“堡垒集团的技术渗透网。”
陈骁说,“代号‘哨兵’。
他们通过植入式芯片和量子监听阵列,控制着新京市七成以上的公共声场。
你耳朵上的阻尼器,也可能是信号注入端口之一。”
林薇下意识摸了摸耳垂。
银框耳钉此刻并无异常发热。
“那你现在说话,会不会也被监听?”
“会。”
陈骁首视摄像头,“所以我只说真话。
真话是最难预测的武器。”
就在这时,溯源程序捕捉到一条异常数据流。
它没有来自外部网络,而是从陈骁的语音包内部渗出,伪装成背景噪声的一部分,试图阻断她的分析进程。
林薇放慢语速:“你说他们在监视我……有没有证据?”
“有的。”
陈骁抬手,身后虚拟空间展开一段波形图,“这是三分钟前你收到的警告信号原始编码。
注意看这段校验序列。”
图像放大,一组二进制指令浮现。
林薇瞳孔骤缩。
那串代码结构,与她刚刚截获的干扰流底层特征完全一致。
她迅速切换窗口,将两段数据并排对比。
相似度高达93.6%。
唯一的区别在于时间戳——警告信号早于干扰流0.8秒发出。
也就是说,陈骁先发出了警告,紧接着,同一源头又释放了干扰。
要么是他在自导自演,要么……有人在模仿他的代码特征。
“你刚才说,你不会照做。”
林薇缓缓开口,“那你现在做的事,算不算违背指令?”
陈骁的表情没有变化。
“真正的指令,从来不在明面上。
我存在的意义,不是服从谁,而是确保你活着看到真相。”
林薇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强制断开键上。
她还没按下。
因为就在刚才,她注意到一个细节——陈骁说话时,右眼虹膜的波纹运动轨迹,与她父亲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的那幅“地脉共振模型”完全吻合。
那是父亲失踪前亲手绘制的草图,从未公开。
控制室的灯光忽然轻微震颤了一下。
屏幕上的陈骁眨了眨眼。
右眼虹膜的光带停滞了半秒,随即恢复流动。
但他嘴角,极其短暂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像是笑。
又像是系统错误导致的帧率失衡。
林薇没有关闭连接。
她调出一个新的日志窗口,标题命名为“代号:陈骁”。
第一行写道:可信度,待验证。
第二行:危险等级,未知。
第三行刚输入两个字——“身份疑——”主屏突然跳转。
陈骁的身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快速滚动的字符,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而是一种由正弦函数符号和声波参数组成的混合编码。
林薇扑向键盘,试图抓取数据包。
就在她指尖触到回车键的瞬间,字符流戛然而止。
画面恢复。
陈骁重新站在原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说,“下次见面,可能就不在这里了。”
林薇盯着他,声音很轻:“你刚才去了哪儿?”
陈骁没有回答。
他的右眼,再次停顿了半秒。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