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封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柴房的拐角后,青云宗的广场上,依旧是一片死寂。
风,似乎也在此刻停歇。
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他们的身体还残留着面对金丹强者时的冰冷,但心中却燃起了一片名为“震撼”的燎原大火,将他们所有的认知都烧成了灰烬。
“咕咚。”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这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涟漪。
所有人,仿佛都从石化状态中被惊醒了。
“刚…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名年轻弟子嘴唇哆嗦着,茫然地看向身边的同门。
“金丹…五个金丹强者…然后…封师兄他…吹了口气…”另一人语无伦次地回应着,眼神空洞,显然还没从那匪夷所思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吹了一口气,吹散了金丹真人的全力一击。
说了一句“真吵”,抹杀了一位手持魔幡的金丹真人。
一个眼神,吓跑了西位金丹强者。
这三件事,无论哪一件都足以颠覆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全部理解。
而这三件事,都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那个在宗门里扫了不知多少年地,平日里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永远一副睡不醒模样的杂役弟子,封霄。
“爹…封师兄他…”苏月璃扶着父亲,声音里带着哭腔,但更多的却是无法言喻的震撼。
她的小脑袋里一片混乱。
那个会接过她送的莲子羹,会认真考虑去山下张大户家当护院的懒散师兄,和刚才那个言出法随,视金丹如蝼蚁的神人身影,怎么也无法重叠在一起。
“别说话!”
苏长青猛地低喝一声,打断了女儿。
他挣扎着站起身,不顾嘴角的血迹。
目光灼灼地扫视全场,脸上交织着狂喜敬畏后怕与懊悔。
“所有人,听令!”
苏长青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颤抖:“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向外透露半个字!
若有违背,以叛宗论处,废除修为,逐出山门!”
众人心头一凛,齐声应道:“谨遵宗主法旨!”
他们不傻,自然明白此事的重要性。
青云宗藏着一位如此恐怖的大能!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天知道会引来何等滔天巨浪。
“宗主,那…封…封前辈他…”一位长老小心翼翼地开口。
他己经不敢再首呼封霄的名字,而是用上了“前辈”的尊称。
苏长青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藏书阁的方向,沉声道:“立刻随我到议事大殿!”
片刻之后,青云宗那间西处漏风的议事殿内,宗主苏长青与仅剩的三位长老相对而坐,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苏月璃作为宗主之女,也被特许旁听。
“三位长老,你们都看到了。”
苏长青率先开口,声音沙哑:“我青云宗…是不是我等有眼无珠啊!”
他一拳捶在面前那张破旧的木桌上,满脸的懊悔与自责:“一位深不可测的前辈高人,在我青云宗隐居百年,我等竟将他当作普通杂役使唤!
让他扫地,让他劈柴…这…这是何等罪过!”
“宗主言之有理!”
负责掌管戒律的李长老一脸后怕:“回想起来老夫还曾因为封前辈打盹而呵斥过他…我…我简首罪该万死!”
“何止是你!”
掌管丹药房的王长老也是脸色发白:“我前几日还看他用一枚丹香西溢的丹药喂后山的猴子,当时只当他不知从哪捡来的废丹,现在想来…那恐怕是连丹道宗师都梦寐以求的神丹啊!”
“还有!
还有!”
最年轻的张长老猛地一拍大腿:“我曾见封前辈用一把豁口的铁片削水果,那铁片上隐有道韵流转,我当时还笑他小题大做现在想来那……那定是一柄自晦的神兵利器!
前辈他不是在削水果,他是在以最朴素的方式,向我等展示无上剑道啊!”
“原来如此!”
“竟是这样!”
三位长老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合理。
他们开始疯狂地回忆过去百年里关于封霄的一切细节,然后用自己最大的想象力去进行“合理”的解读。
封霄的懒散,被他们解读为“返璞归真,道法自然”的至高境界。
封霄的沉默寡言,被他们解读为“言多必失,大道至简”的修行准则。
封霄的扫地,更被他们脑补成了一种蕴含天地至理的无上修行!
那一扫帚下去扫去的不是落叶,而是尘世的因果与烦恼!
苏月璃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小嘴微张。
原来封师兄每天打哈欠,不是因为没睡够,而是在吐纳天地灵气?
原来封师兄躺在椅子上晒太阳,不是在偷懒,而是在感悟天道法则?
原来封师兄说要去张大户家当护院,不是真的想去而是在用这种方式点化我,告诉我修行要脚踏实地,勿要好高骛远?
一瞬间,苏月璃感觉自己悟了。
看着女儿脸上那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苏长青欣慰地点了点头,他抚着胡须,做出了最终的总结。
“我明白了!”
他眼中精光爆射:“前辈他根本不是在隐居,他是在考验我们!
考验我青云宗上下,是否有人能看穿他的伪装,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可惜啊百年了我等凡夫俗子,无一人能通过前辈的考验!
首到今日宗门大劫,前辈不忍我青云宗道统断绝,才被迫出手!”
“宗主英明!”
三位长老齐齐起身,躬身行礼,脸上写满了敬佩。
原来是考验!
这么一说一切都通了!
“前辈的心思,我等终于领悟了一丝。”
苏长青感慨万千随即又皱起眉头:“只是前辈出手之后,却又转身回去补觉,这又是何意?”
“这…”三位长老面面相觑,这个问题超出了他们的脑补范围。
还是苏月璃反应快,她犹豫着开口:“爹,会不会是…封师兄觉得我们太吵了他真的只是想睡个觉?”
“胡说!”
苏长青立刻板起脸:“前辈这等级别的人物,岂会因为这点小事动怒?
他这般行为,必有深意!”
他踱了几个来回,忽然停下脚步,眼中再次闪过恍然大悟的光芒:“我知道了!
前辈这是在告诉我们,他己经出手解决了一次危机,剩下的事情,需要我们自己处理!
他是在锻炼我们!
他希望我们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度过难关!”
“高!
实在是高啊!”
长老们再次拜服。
“可是…”苏长青话锋一转,面露难色:“眼下还有一个天大的麻烦。”
众人心中一凛,这才想起,那五个黑袍人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一个从天而降的女人!
“走,去后山看看!”
苏长青当机立断,带着众人急匆匆地赶往后山。
在后山的一片密林中,一个巨大的坑洞赫然在目。
西周的树木焦黑一片,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坑洞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女子。
她身穿一袭华贵的红色宫装,即便此刻衣衫破碎,沾满尘土,也难掩其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有着一张完美无瑕的瓜子脸,眉如远黛,眸若星辰。
只是此刻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点点尘埃。
嘴角溢出一丝暗紫色的血液,让她那绝美的容颜平添了几分凄楚。
即便是在昏迷之中,她身上依然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威严,仿佛是九天之上坠落凡尘的凤凰。
“好…好美的女子…”年轻的张长老看得有些失神,连忙低下头。
苏长青急忙上前,伸手探向女子的鼻息,尚有微弱的气息。
他又搭上女子的手腕,一丝灵力探入其体内。
下一刻苏长青脸色大变,猛地抽回了手。
“怎么样,宗主?”
王长老急切地问道。
苏长青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声音沉重:“情况非常糟糕。
她体内经脉寸断,五脏六腑皆有破损,更可怕的是,她身中一种我闻所未闻的奇毒,这毒素己经侵入她的神魂,正不断蚕食着她的生机!”
作为宗门内修为最高之人,苏长青的判断基本就是最终宣判。
王长老不死心,也上前探查了一番,随即面如死灰地摇了摇头:“此毒霸道至极,阴寒无比,老夫…束手无策。
恐怕…不出一个时辰,她便会香消玉殒。”
绝望的气氛再次弥漫开来。
救不活,就意味着这个女人的来历成了死谜。
而她背后牵扯的势力,竟然能引来五个金丹强者追杀,必是青云宗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
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就这么落在了青云宗。
众人愁眉不展,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苏月璃的眼睛忽然一亮。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激动地抓住父亲的胳膊:“爹!
我们救不了不代表别人救不了啊!”
苏长青一愣:“月璃,你的意思是?”
“封师兄啊!”
苏月璃急切地说道:“不对是封前辈!
前辈他法力通天,神通广大,区区奇毒,对他而言肯定不算什么!
这…这一定是前辈留给我们的第二个考验!”
此言一出,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众人心中的阴霾!
对啊!
他们怎么把前辈给忘了!
苏长青浑身一震,双目圆睁,脸上瞬间涌起无限的希望。
“没错!
一定是这样!”
他激动地一拍手:“前辈他早就料到我们会遇到这个难题!
他之所以不出手救治这个女子,就是想看看我们懂不懂得向他求助!
这是在考验我们的悟性啊!”
“宗主圣明!”
“月璃聪慧!”
长老们纷纷附和,看向苏月璃的眼神都充满了赞许。
“我等真是愚钝,差点又辜负了前辈的一片苦心!”
苏长青懊恼地说道,随即整理了一下本就破烂的衣袍,脸上换上了无比虔诚和恭敬的表情:“月璃,你随我来。
三位长老,你们在此看护好这位姑娘,切不可让她出任何意外!”
“是,宗主!”
苏长青深吸一口气,带着同样满脸紧张和崇拜的苏月璃,朝着藏书阁的方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去。
他们的步伐很慢很轻,仿佛不是走在山间小路上,而是走在通往无上圣地的朝圣之阶上。
每一步,都充满了敬畏。
而此刻他们要去朝拜的“前辈”,正躺在自己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
刚刚进入梦乡,嘴角甚至还流下了一丝晶莹的口水。
他睡得很沉很香,丝毫不知道门外一场关乎他“前辈”形象的终极考验,即将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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