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凡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目光死死盯住桌面上那块古玉。
那丝若有若无的黑气，如同活物般缠绕在玉璧残缺的棱角处，细看之下，又仿佛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随时会消散在从破旧窗棂透入的微光里。
是错觉吗？
还是……那位高深莫测的墨渊长老留下的什么手脚？
这个念头让他如坠冰窟，方才那巨大的喜悦被一股寒意冲刷得七零八落。
一位内门长老，刑律堂的执掌者，为何会对他这样一个资质低劣、几乎被放弃的外门弟子另眼相看？
甚至不惜破例收徒？
就因为自己“心志坚毅”？
青云宗外门弟子数万，心志坚毅者何其之多，为何偏偏是他云凡？
他艰难地伸出手，想要将古玉抓回手中仔细探查。
然而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牵动了全身的伤势，剧痛袭来，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咳……咳咳……”他无力地跌回硬板床上，大口喘息，胸腔里如同塞满了烧红的炭火。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以及一个略显倨傲的声音。
“云凡师弟可在？
奉墨渊长老法旨，赐下丹药，助你疗伤。”
云凡心中一凛，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哑声道：“请进。”
木门被推开，一名身着内门弟子服饰、面容白净的青年走了进来，他腰间佩剑，神情淡漠，目光在简陋的房舍内扫过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他手中托着一个白玉小瓶，瓶身灵气氤氲，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长老慈悲，念你伤势沉重，特赐下这‘百草回生丹’。”
那弟子将玉瓶放在桌上，恰好就在古玉旁边，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完成一件无关紧要的任务，“长老吩咐，让你安心养伤，待伤势稍愈，自会有人引你前往新的居所。
从此，你便是墨渊长老座下记名弟子，望你好自为之，勤加修炼，莫要辜负长老期望。”
云凡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努力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挣扎着想要再次起身：“多谢长老恩赐！
多谢师兄……不知师兄如何称呼？”
“我姓赵，长老座下执役弟子。”
赵姓弟子淡淡应了一句，似乎不愿与他多言，目光在那块古玉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随即转身，“你好生休息吧。”
说完，便径首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污了他的身份。
房门重新关上，屋内只剩下云凡粗重的喘息声。
他看着那瓶灵气盎然的丹药，又看看旁边的古玉，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墨渊长老的“关怀”来得太快，太密集，反而透着一股不真切的诡异。
那位赵师兄看古玉的眼神……似乎也有些奇怪？
强烈的危机感促使云凡再次尝试。
他咬着牙，忍受着撕裂般的痛楚，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挪动身体，终于，指尖触碰到了那温凉的玉璧。
就在他握住古玉的瞬间——嗡！
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自古玉深处传来，首透他的识海！
与此同时，胸口那刚刚消失不久的细微刺痛感再次出现，并且变得清晰了许多，像是一根冰冷的针，扎在他的心脉附近，随着心跳微微搏动！
云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是错觉！
那黑气或许看不清，但这体内的异物感，以及古玉传来的奇异预警，绝不会错！
墨渊长老，真的在他身上动了手脚！
他猛地回想起来，在擂台上昏迷前的一刹那，看到墨渊长老那微微颔首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满意之色……当时只以为是幻觉或是误解，现在想来，那分明是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时的眼神！
为什么？
他一个炼气二层的废物，有什么值得一位位高权重的内门长老如此算计？
是因为这块古玉？
云凡紧紧攥住古玉，意识沉入其中。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他濒死时以精血催动，又或许是那根“针”的刺激，他感到自己与古玉的联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那篇《九转混沌诀》的功法再次浮现，比之前更加完整，字里行间流淌着苍茫古老的气息。
而在功法之后，竟然又浮现出一些零星散乱的信息片段，像是破碎的记忆残影：“……幽冥……噬魂……蛊…………饲蛊之躯，灵蕴自生，然终为嫁衣…………破蛊之法，需以至阳至刚之力，逆转气血，冲心伐脉，九死一生……”断断续续的信息如同惊雷，在云凡的识海中炸响！
噬魂蛊！
饲蛊之躯！
嫁衣！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编织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墨渊长老看中的根本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这块能自行汇聚灵气、却又让他无法寸进的古玉所带来的特殊“体质”！
他云凡，只不过是墨渊长老选中的一具用来培育那什么“噬魂蛊”的容器！
所谓的记名弟子，不过是为了更方便控制他，豢养他！
而那瓶“百草回生丹”，恐怕也不是什么疗伤圣药，而是加速催化“蛊虫”成长的饲料！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淹没了云凡，让他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
他以为自己抓住了逆天改命的机遇，却没想到早己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一步步踏入精心设计的死局！
怎么办？
拒绝？
立刻就会死！
一位内门长老想要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顺从？
按照那些信息碎片所言，最终也难逃成为“嫁衣”的凄惨下场！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瓶丹药上，又缓缓移向紧闭的房门。
门外，也许就守着监视他的人。
就在他心乱如麻，几近崩溃之际，古玉再次传来一丝微弱的波动，这次不再是信息，而是一种情绪——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坚韧不屈的古老战意，仿佛在无声地催促他，警告他，又像是在告诉他，绝境之中，仍有一线生机！
至阳至刚之力？
逆转气血？
冲心伐脉？
云凡眼中猛地闪过一抹疯狂的决绝。
他缓缓伸出手，不是抓向那瓶灵气盎然的丹药，而是探入自己怀中，摸出了一个更不起眼的灰色小布袋。
这是他自己平日里积攒下来，用以治疗普通跌打损伤的劣质药散，药性猛烈而粗糙，与那“百草回生丹”天差地别。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天色渐渐昏暗，乌云汇聚，仿佛一场山雨即将来临。
墨渊长老给了他选择，但那选择是通往不同深渊的岔路。
而现在，他要用自己的命，去搏那第三条路！
一条无人知晓的，九死一生的……反抗之路！
他倒出那些劣质的药散，眼中没有任何犹豫。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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