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所内早己安排妥当，两人同住一间厢房。
与柳絮同住的是一位看着便觉沉静温和的女子，衣着素雅，举止得体。
“小女夏扶桑，家父乃通政司参议。”
她率先敛衽一礼，声音轻柔。
柳絮忙回礼，“姐姐客气了，我姓柳，名絮，家父是外委千总柳元熙。”
她心中微讶，通政司参议虽只是五品官，亦是京官，且是文职，比起父亲的武职，似乎又清贵些。
对方态度如此谦和，倒让她生出几分好感。
两人正寒暄着，隔壁厢房传来一阵略显喧闹的动静，似乎是对新环境充满了好奇与兴奋。
不多时，一个脸稍有些圆乎乎的少女探进头来，眉眼灵动，带着几分娇憨之气。
“呀，你们都己收拾妥当啦？”
她毫不认生地走进来，目光在柳絮和夏扶桑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在柳絮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这位姐姐生得可真好看！
我叫高千歌，我爹爹是江南道江宁知府。
我就在你们隔壁的厢房呢！”
柳絮浅笑回应，“高姑娘过奖了，我叫柳絮。”
夏扶桑也微微颔首，“夏扶桑。”
高千歌显然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凑近了压低声音道，“我方才听说殿选之日是皇后娘娘亲选呢，你们说皇后娘娘会喜欢什么样的秀女？
是文静些的，还是活泼些的？
不过若是要论容貌气度，我看柳姐姐定是拔尖的！”
她语速极快，像倒豆子般说着，还不等两人回应又好奇地问，“姐姐，令尊是？”
“家父是外委千总。”
柳絮平静地回答。
高千歌“哦”了一声，眼神微微一动，虽未说什么，但那瞬间的微妙变化还是被柳絮捕捉到了。
那是一种听到柳絮家世较低，下意识产生的放松与些许优越感的情绪。
柳絮并不意外，亦不介怀，这本就是现实。
夏扶桑适时开口，声音依旧温和。
“高妹妹初来乍到，还是谨慎些好。
宫中规矩大，不比家中随意。
我方才听管事姑姑说，储秀宫内亦有教习嬷嬷，明日便要开始教导宫规礼仪，若有行差踏错，怕是连初选都过不去呢。”
“多谢夏姐姐提醒，我晓得啦。”
高千歌笑盈盈回道，但她显然没太往心里去，转而又打量了下她们房内的陈设便告辞了，看那闲不住的样子许是又去了别的秀女房中。
柳絮与夏扶桑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
柳絮心中更是警醒，高千歌这般心首口快，毫无城府，若是中选入了太子府，往后怕是极易吃亏。
夏扶桑又低声对柳絮道，“柳妹妹，我观这几日天气反复，易染风寒。
若妹妹不嫌弃，我这有个自制的香囊，里面放了少许提神辟秽的药材，或有些用处。”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香囊递过来。
柳絮心中微暖，接过道谢，“多谢夏姐姐，姐姐有心了。”
她看得出，夏扶桑的善意是发自内心的谨慎与周到，与高千歌外露的热情不同。
接下来的几日，便是枯燥严格的礼仪学习。
如何走路，如何行礼，如何回话，甚至如何低头，如何微笑，都有严苛的标准。
秀女们无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在教习嬷嬷严厉的目光下出错。
柳絮学得认真，她本性沉静，姿态仪容本就出众，加之心思细腻，很快便得了嬷嬷几句难得的夸赞。
高千歌则时而因动作活泼过头被训斥，时而因好奇多问几句无关的话而惹来白眼，但她似乎并不沮丧，依旧对宫中的一切充满新鲜感。
夏扶桑则是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做得恰到好处，沉稳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女。
很快，便到了殿选之日。
晨钟敲响，肃穆悠长。
储秀宫的气氛骤然紧绷，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秀女们按着嬷嬷的指引，排成整齐的行列，鸦雀无声地穿过重重宫门。
脚下的地砖光可鉴人，映出她们或紧张或期待，或故作镇定的脸庞。
柳絮深吸一口气，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稍稍平复了擂鼓般的心跳。
她站在队列中间，位置不前不后，并不十分显眼。
她微微垂眸，目光落在自己交叠于腹前的双手上，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尖却微微发凉。
终于，踏入了那象征着天家威严的殿选正殿。
殿内开阔恢弘，蟠龙金柱撑起高高的穹顶，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下，在光洁的砖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一股庄重气息扑面而来，柳絮不敢抬头，只随着队伍无声地前行，站定。
“跪——！”
尖细的唱喏声划破寂静。
秀女们齐刷刷跪倒在地，额头轻触冰凉的地面。
柳絮屏住呼吸，努力维持着仪态的端庄。
“起——！”
众人依言起身，依旧低眉垂首。
“抬起头来。”
威严的声音响起，是端坐于上首凤座之上的皇后娘娘。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柳絮随着众人缓缓抬头，视线规矩地落在前方三尺之地。
余光所及，凤座上端坐着一位身着凤袍头戴凤冠的妇人，面容沉静，不怒自威，正缓缓扫视着殿下的秀女们。
“开始吧。”
皇后娘娘淡淡道。
掌事太监开始唱名，被点到的秀女上前一步，报上家世姓名，被皇后问话。
有人紧张得声音发颤，有人则落落大方。
柳絮排在中间靠后的位置。
她安静地站着，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前面几位秀女似乎并未引起上首贵人太大的兴趣。
终于，那尖细的嗓音念到了她的名字，“八品外委千总柳元熙之女，柳絮——上前见驾！”
柳絮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气，莲步轻移，上前一步，在殿中央盈盈拜倒，声音清越平稳，“臣女柳絮，叩见皇后娘娘千岁。”
“抬起头来。”
柳絮依言抬头，目光依旧低垂，只敢落在皇后凤袍下摆的金线上。
殿内似乎有片刻的寂静。
她能感觉到一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带着审视，那目光如有实质，让她心中愈加紧张。
上首的皇后轻轻“嗯”了一声，带着一丝对其容貌的赞许，“是个好样貌的，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回皇后娘娘，臣女略通琴艺，平日里闲来无事便会弹奏几曲。”
柳絮中规中矩答道。
静默了一瞬，只听皇后对身旁人道，“嗯…记下吧，容貌端丽仪态尚可，册为太子昭训。”
“柳氏女，留牌子——册为太子昭训。”
掌事太监高声宣唱。
“臣女谢皇后娘娘。”
柳絮再次深深拜下，心头沉甸甸的。
恰如父亲所料，果然还是中选了，太子府，终究成了她避无可避的归宿。
殿选结束，柳絮、夏扶桑、高千歌皆入选。
柳絮被册为太子昭训，夏扶桑与高千歌被册为太子良媛，地位皆高于她。
还有两位被册为了太子奉仪，位分低于柳絮。
（太子府位分：太子妃＞侧妃＞良娣＞良媛＞昭训＞奉仪）她看向身旁的夏扶桑和高千歌，三人相熟，如今算是“同科”，未来很长一段路，或许都要在这太子府中相伴了。
“夏姐姐，高妹妹，”柳絮微微福身，“日后同在府中，还望姐妹们多多照拂。”
夏扶桑回礼，温声道，“柳妹妹客气了，互相照应才是。”
高千歌则兴奋地拉着柳絮的手，“柳姐姐，我们都被选中了！
以后就是姐妹了！
听说太子府比这储秀宫大得多，不知道我们会被分到什么样的住处？
太子殿下……”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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