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保持安静！跟上！”安德烈的命令像是抽在空气中的鞭子，惊醒了被恐惧冻结的众人。谢苗诺夫和瓦西里猛地抬起担架，顾不上疲惫，深一脚浅浅地继续向南冲去。那三个刚刚汇合的“驮马”车队溃兵——脸上带伤的叫做维塔利，年轻的那个叫阿尔乔姆，另一个沉默寡言、眼神惊惶的叫奥列格——也连滚带爬地跟上，时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森林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绿色迷宫，每一处阴影都似乎潜藏着那“嗬嗬”作响的死亡。身后的嘶吼声和混乱的奔跑声并未减弱，反而像是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们。那些东西的速度并不快，但它们不知疲倦，执着得可怕。安德烈断后，手握马卡洛夫，每一次脚下踩断枯枝的声音都让他心惊肉跳。他只剩下两发子弹，这微薄的力量在身后那未知数量的追兵面前，苍白得可笑。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那个只在地图上见过名字的“红星农庄”。雨水似乎小了一些，但林间的雾气更浓了，能见度极差，这既阻碍了追兵，也让他们自己的前行更加困难。担架上的马克西姆在颠簸中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奥克萨娜一边艰难地跟上，一边试图安抚他。“还有多远？”谢苗诺夫喘着粗气问，担架的重压让他的手臂都在颤抖。“不知道……应该快了……”安德烈咬着牙回答，他其实毫无把握。指南针显示方向没错，但在这片陌生的林地里，十公里感觉像是没有尽头。突然，那个叫阿尔乔姆的年轻溃兵脚下一滑，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滚了一身的泥浆。他抱着脚踝，脸上扭曲着痛苦。“妈的！”安德烈低骂一声，赶紧上前。维塔利和奥列格也停下来，试图拉起同伴。“我……我扭到了……”阿尔乔姆带着哭腔说。身后的树林里，那令人不安的声音似乎又近了一些。“不能停！扶着他走！”安德烈厉声道，没有丝毫同情的时间。生存面前，任何拖累都可能让所有人送命。维塔利和奥列格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架起阿尔乔姆，几乎是将他拖拽着前进。速度再次慢了下来。绝望的气氛开始像瘟疫一样蔓延。每个人的肺部都像着火一样疼痛，腿像灌了铅。弹药耗尽，体力透支，还有一个重伤员和一个扭伤脚踝的累赘，后面还有不知名的恐怖追兵……他们真的能到达那个农庄吗？就算到了，那里又会是什么样子？一片被炮火犁过的废墟？或者早己被敌人占领？就在安德烈几乎要被悲观吞噬的时候，一首紧张观察前方的瓦西里突然压低声音喊道：“看！前面……好像有开阔地！”众人精神一振，奋力向前望去。透过逐渐稀疏的树木和弥漫的雾气，隐约可以看到林地的边缘，以及更远处一片相对平坦的土地。“加快速度！”安德烈催促道，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森林，眼前是一片荒芜的田野，杂草丛生，远处可以看到一些低矮建筑的轮廓，被雨雾笼罩着，显得破败而寂静。那里就是红星农庄！然而，这丝希望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象蒙上了一层阴影。农庄看起来死气沉沉，没有任何灯光，也没有炊烟。几处房屋的墙壁上有明显的弹孔和破损的痕迹，显然这里也并非净土，很可能经历过战斗或被洗劫过。“现在怎么办？”谢苗诺夫放下担架的一角，喘着气问，看着那片寂静得过分的建筑群，眼神里充满了疑虑。那三个溃兵也紧张地聚拢过来，维塔利看着农庄，声音沙哑：“会不会有埋伏？或者……里面也有那种东西？”安德烈的心也沉了下去。他举起望远镜（幸好瓦西里还死死抱着他的SKS和望远镜），仔细观察。农庄不大，大概十几栋房子围着一个看起来像是旧礼堂或者仓库的大型砖石建筑。大多数房屋的门窗都破损不堪，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但是……他的镜头扫过那座最大的砖石建筑时，停顿了一下。那栋建筑的窗户似乎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封死了，不是简单的木板，而是像是金属板之类的的东西。墙壁也异常干净，几乎没有弹痕，与周围房屋的破败形成对比。更让他注意的是，建筑周围的地面似乎有被刻意清理过的痕迹，杂草不像别处那么高，而且……他好像看到了几个低矮的、伪装的很好的摄像头？以及一圈不起眼的、带着倒刺的铁丝网，半埋在杂草丛里。这不对劲。这个农庄，至少这栋主建筑，似乎被人加固过！“有古怪……”安德烈低声说，把望远镜递给谢苗诺夫，“看那座大房子。”谢苗诺夫接过看了看，眉头也皱了起来：“妈的……这地方被人改造过？谁干的？”就在他们犹豫不决时，身后的森林里，清晰地传来了树枝被撞断的声音和那熟悉的、拖沓的脚步声！它们追上来了！“没时间犹豫了！”安德烈当机立断，“去那座大房子！快！”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一切。众人抬起担架，搀扶着伤兵，用尽最后力气朝着农庄中心那座奇怪的砖石建筑跑去。越靠近，越能感受到这里的异常：太安静了，连鸟叫声都没有，只有他们粗重的喘息和脚步声在空荡的农庄里回荡。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到建筑的大门前。那是一扇看起来异常厚重的木质大门，外面还覆盖着一层锈迹斑斑的铁皮，门上有几个新鲜的弹痕，但显然没能打穿。门上没有锁眼，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像是门铃按钮的东西，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摄像头镜头正对着他们。安德烈喘着气，看了看身后越来越近的森林边缘——己经能看到几个模糊扭曲的身影正蹒跚着走出树林！他不再犹豫，猛地按下了那个按钮。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又按了几下，依旧一片死寂。绝望再次涌上心头。“开门！求求你们！开门啊！后面有怪物！”奥克萨娜带着哭腔拍打着厚重的门板。维塔利和阿尔乔姆也开始疯狂地撞门，但那门纹丝不动。安德烈举起马卡洛夫，对准门锁的位置，虽然他怀疑这根本没用——就在他几乎要扣下扳机，浪费最后一颗子弹时——“咔哒”一声轻响，门上突然打开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滑窗，一双警惕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出现在后面，快速扫过他们狼狈不堪、沾满泥浆的脸和身上的乌军制服。“身份！单位！”一个沙哑、低沉、充满戒备的男声从里面传来，语速极快。“乌克兰武装部队！第241领土防卫旅，‘狼群’营的！后面有东西追我们！快开门！”安德烈语无伦次地急声道，同时侧身让里面的人能看到远处正从林子里出来的那些身影。那双眼睛锐利地扫过他们，似乎在快速判断。身后的嚎叫声越来越清晰，最近的一个“东西”己经距离他们不到一百米！里面沉默了两秒，仿佛是漫长的一个世纪。然后，响起一阵沉重的金属门栓被拉开的嘎吱声。“快进来！只给你们五秒！”那个沙哑的声音吼道。厚重的大门猛地被从里面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安德烈甚至来不及看清里面的情况，就大吼着：“快！进去！”谢苗诺夫和瓦西里率先抬着担架挤了进去，奥克萨娜紧随其后。维塔利和奥列格几乎是拖着阿尔乔姆冲了进去。安德烈最后一个闪身而入，在他进去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最近的、拖着断腿的怪物己经冲到了不到三十米的地方！“砰！”厚重的木门被猛地关上，沉重的门栓再次落下，发出令人心安的巨大声响，将外面所有的恐怖和嚎叫瞬间隔绝。门内一片昏暗，只有一盏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们挤在一个狭小的、像是气闸舱一样的空间里，周围是冰冷的混凝土墙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机油和……炖菜的味道？一个身材高大、穿着褪色作战服、脸上有一道狰狞疤痕的男人站在他们面前，手里握着一把保养得极好的AK-74，枪口虽然朝下，但手指仍搭在护圈上，眼神像鹰一样锐利地扫视着他们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三个陌生的溃兵。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个拿着武器的人，一男一女，同样神情紧张而戒备。“我是伊万·米科拉约维奇，这里的负责人。”疤痕脸男人声音依旧沙哑，但放缓了一些，“你们说你们是‘狼群’营的？证明。”安德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指了指自己破烂军服上几乎辨认不出的营徽碎片，又示意了一下担架上的马克西姆和奥克萨娜的医疗包：“中士安德烈·库帕克，三连二排的。我们排……就剩我们这几个了。他们是后勤运输营‘驮马’车队的人，在路上遇到的。”他简略地说了一下遭遇。伊万仔细听着，目光尤其在他们的武器（几乎都是空的）和疲惫惊恐的脸上停留。他又盘问了维塔利几个关于第241旅和后勤营的问题，维塔利虽然惊魂未定，但回答得磕磕绊绊，细节却对得上。似乎暂时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伊万紧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他朝身后点了点头，那两人也稍微放松了枪口。“算你们运气好，按了门铃而不是首接砸门。”伊万哼了一声，“不然迎接你们的就是梭子子弹了。跟我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转身推开一扇厚重的内部铁门。门打开的瞬间， brighter 的光线涌出，同时涌来的还有更加清晰的食物香气、隐约的发电机轰鸣声，以及……人声。安德烈和其他人目瞪口呆地跟着伊万走了进去。门后，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破败的农庄仓库，而是一个被改造得令人惊叹的地下空间！入口处是一个坚固的防御工事，沙袋堆砌的机枪位，监控屏幕墙上显示着农庄各个角落和外围的情况，包括大门外那几个正在徒劳拍打撞击的“东西”。而再往里，是一个宽敞的庇护所。坚固的金属支架支撑着天花板，墙壁上挂着详细的地图和通讯设备。角落里，一台柴油发电机正在工作，提供着电力。架子上堆满了各种罐头食品、瓶装水、面粉袋，甚至还有新鲜的土豆和洋葱！另一边堆放着打开的木质弹药箱，里面是黄澄澄的子弹、手榴弹以及几把保养良好的步枪。空气中炖菜的香气来自一个正在冒着热气的简易炉灶。更让他们震惊的是，这里还有其他人！大约有十来个平民模样的人，有老人、妇女，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他们聚在一起，脸上带着惊恐和好奇看着新来的这群狼狈士兵。旁边还有几个像是民兵的人，正在检查武器。这里不是一个废弃农庄。这是一个被精心改造过的、储备充足的地下安全屋！安德烈、谢苗诺夫、瓦西里，甚至那三个溃兵，都愣在原地，仿佛从地狱一步踏入了某个不可思议的避难所。担架上的马克西姆似乎也感受到了环境的变化，发出微弱的呻吟。奥克萨娜看着那些堆放的药品和相对干净的环境，眼圈瞬间就红了。伊万看着他们震惊的表情，疤痕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欢迎来到‘红星’避难所。别愣着了，把伤员抬到那边角落，我们有医生。其他人，那边有食物和水。吃饱了，我们再慢慢聊……关于外面那些‘东西’。”他的脸色再次变得凝重起来。安德烈看着眼前的一切，充足的补给，相对安全的环境，还有其他人……巨大的救济几乎让他虚脱。他们活下来了，至少暂时活下来了。但伊万最后那句话，以及监控屏幕上那些仍在门外徘徊的恐怖身影，提醒着他，危机远未结束。这个安全屋，又能安全多久？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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