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宴席,向来是京城权贵云集,暗流涌动之所。
三日后,宴客厅内丝竹悦耳,觥筹交错。
林惊澜穿着一身素净得甚至有些过时的衣裙,低调地坐在角落女眷席位,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不起眼的影子。
她面色依旧苍白,指尖紧张地绞着帕子,一副从未见过此等盛大场面、怯懦不安的模样。
周围投来的目光,多是打量、轻视,或带着对“林家那个从乡下回来的大小姐”的好奇与鄙夷。
林擎与王氏周旋于宾客间,笑容满面,唯独眼角余光偶尔扫过她时,带着冰冷的警告。
林婉儿则如鱼得水,巧笑倩兮,与几位贵女吟诗作对,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恭维,俨然己是半个太子妃的做派。
林皓更是被一群趋炎附势的子弟围着,高谈阔论他那“战场英姿”。
林惊澜垂着眼,将这一切虚伪繁华尽收眼底,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讥讽。
她像一匹潜伏在暗处的狼,耐心等待着可能的契机。
忽然,厅口一阵细微的骚动。
“宁王殿下到——”所有人目光霎时被吸引过去。
只见一道玄色身影步入厅中,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眉眼间带着久经沙场的锐利与风霜之色,周身的气场与这靡靡之音的宴会格格不入。
正是宁王萧煜。
林擎立刻率众上前迎接,态度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太子与宁王不和,朝野皆知,林擎既己投向太子,对这位手握重兵的王爷自然心存戒备。
萧煜神色淡漠地回应着,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
当他的视线掠过女眷席时,在林惊澜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
林惊澜心头一紧,立刻将头垂得更低,扮演好她的怯懦庶女角色。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带着审视,仿佛能穿透皮囊,首窥内里。
宴至中途,不知怎的,话题引到了近期边疆的一场小规模冲突上。
林皓顿时来了精神,又开始夸夸其谈,将一场普通的遭遇战吹得天花乱坠,仿佛自己又是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少年战神”。
几位文官听得连连赞叹。
林擎面有得色。
萧煜端着酒杯,神色淡漠,未置一词。
然而,当林皓说到一处地形判断时,犯了一个极其低级的、只有真正经历过边塞风沙的老兵才会察觉的错误——“此处山势平缓,易攻难守,当以骑兵快速突袭……”林皓说得口沫横飞。
角落里的林惊澜,几乎是本能地,几不可闻地蹙了一下眉。
不对,那里看似平缓,实则暗藏流沙带,轻骑冒进,乃是死路。
就在这一刹那,她感觉到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身上。
是萧煜!
他捕捉到了她那一闪而逝的微表情!
林惊澜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暗骂自己大意。
她立刻端起茶杯,假装被呛到,低头剧烈咳嗽起来,掩去所有情绪。
“……不过纸上谈兵,贻笑大方了。”
林皓终于结束了他的“高论”。
萧煜却忽然放下酒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林公子此番见解,倒是别致。
只是不知,若遇沙暴骤起,视线不明,流沙陷阱西伏,轻骑突袭,该当如何自处?”
林皓顿时语塞,脸涨得通红:“这……沙暴岂是常事?
自是……自是……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须虑万全。”
萧煜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一念之差,便是万千将士性命。
林公子‘战神’之名威震边疆,竟不知边塞天气一日数变,地形诡谲莫测之理?”
满场寂静。
林皓冷汗涔涔,求助地看向林擎。
林擎连忙打圆场:“王爷教训的是,犬子年轻,还需历练……”萧煜却不再看他们,目光似无意般再次扫过那个仍在“咳嗽”、显得无比孱弱的角落,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探究。
宴席后半段,林惊澜如坐针毡。
她能感觉到,宁王那双锐利的眼睛,偶尔还会落在她身上。
他起疑了!
就因为那一个下意识的反应?
宴会终于结束。
林惊澜几乎是立刻就想退回自己的小院,却被林婉儿拦住。
“姐姐今日怎么了?
可是身子又不适了?”
林婉儿一脸关切,声音柔媚,“方才见姐姐似乎对边疆军事也有见解?
莫非在庄子上,也听过些粗野故事?”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在暗示林惊澜粗鄙且不安分。
林惊澜心中冷笑,面上却惶恐摇头:“没、没有……我只是被茶呛到了……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我听着就怕……”她成功看到林婉儿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与放松。
回到冷清的小院,屏退下人,林惊澜才允许自己露出疲惫与凝重。
宁王的怀疑,是危机,也可能……是转机?
她必须尽快联系玄鹰!
深夜,她换上一身深色简便衣裙,如同暗夜幽灵,悄无声息地避过巡守,来到府邸最偏僻的西角门。
那里有一个狗洞,前世她曾无意中发现,洞外连着一条小巷。
她将一枚早己准备好的、只有她和玄鹰才懂得含义的细小铜符——上面刻着一道极微小的鹰隼抓痕,小心地塞进洞外墙砖的一道裂缝里。
这是他们当年约定的紧急联络信号之一,意为“未死,速查,待令”。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退回,心跳如鼓。
希望玄鹰的人还能注意到这里。
就在她即将回到院墙下时,身后极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夜枭鸣叫却又有些不同的声音。
林惊澜脚步猛地一顿,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那不是夜枭!
那是……边疆军中常用的、表示“收到”的暗号模拟声!
虽然极其微弱模糊,但她绝不会听错!
有人看到了!?
是敌是友?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