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的难堪并未让许念退缩，反而像一簇火苗，将她心底那股孤注一掷的狠劲烧得更旺。
她很清楚，仅仅一次挑衅式的亮相远远不够，她需要像水滴石穿一样，无孔不入地渗透进陈寻的世界，让他习惯她的存在，哪怕这种存在是以“厌烦”和“困扰”为前提。
她开始有意识地观察和收集关于陈寻的一切信息。
这并不难，他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
她很快摸清了他的大致作息规律：他讨厌沉闷的课堂，尤其是下午的课，经常翘掉，要么去教学楼顶层的天台睡觉，要么就翻过学校后街那堵矮墙，去那家不需要身份证的黑网吧打游戏。
他篮球打得极好，但并不常去球场，只在心情极度烦躁或者偶尔心血来潮时，才会去发泄一番精力。
许念像一个沉默而固执的影子，开始精准地出现在他可能出现的每一个角落。
天台风很大，吹得她校服外套猎猎作响。
她抱着几本课本，安静地坐在巨大的水箱后面，假装看书，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着那个靠在栏杆上的身影。
陈寻背对着她，指间夹着一点猩红，烟雾被风迅速扯碎、消散。
他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寥落，仿佛与整个喧闹的世界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似乎知道她在那儿，在她刚上来不久后，曾回头冷冷地瞥过一眼，那眼神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随即又漠不关心地转了回去，连驱赶都懒得做。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恶言相向更让人感到挫败，但许念只是抿紧唇，继续沉默地待着。
篮球场上，他挥汗如雨，每一个起跳、投篮都充满了爆发的力量和野性的美感，引得看台上的女生阵阵尖叫。
许念坐在最远的、阳光晒不到的角落，手里拿着一本单词书，却一页也没有翻动。
当他进球，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时，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中场休息，有大胆的女生红着脸跑过去递水，他看也不看，径首走到场边，拿起自己那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仰头灌下，喉结滚动，汗水沿着脖颈的线条滑落进衣领。
最让陈寻烦躁的是她去网吧“堵”他。
第一次，她跟着他翻过墙，走进那家烟雾缭绕、光线昏暗的黑网吧时，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头紧锁：“你他妈跟着我干什么？”
许念仰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执拗：“你要是不带我，我就告诉老师你逃课来这种地方。”
陈寻气笑了，眼神里满是讥讽：“你去告啊？
你看我怕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
许念首视着他的眼睛，毫不退让，“但你会很麻烦，不是吗？”
陈寻盯着她看了几秒，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藏着一种他看不懂的倔强和某种破釜沉舟的意味。
他最终嗤笑一声，懒得再跟她浪费口舌，转身找了个机子坐下，戴上耳机，彻底把她当成了空气。
许念就在他旁边那台满是油污的电脑前坐下，也不开机，就拿出作业本摊开，真的开始写作业。
嘈杂的游戏音效、玩家的叫骂声、以及劣质香烟的味道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与她安静写字的身影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陈寻打游戏的心情被破坏殆尽。
他能感觉到身边那道沉默的视线，像一根细小的针，不断扎着他的神经。
他烦躁地摘下耳机，猛地推开键盘，站起身：“不打了，没劲。”
许念也默默地合上作业本，跟在他身后走出网吧。
几次之后，陈寻的耐心显然告罄。
他试图甩掉她，加快脚步，或者突然拐进小巷，但她总是能不远不近地跟着，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他有时候会猛地停下来，恶狠狠地瞪她，她却只是停下脚步，安静地回望他，眼神里没有害怕，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坚持。
“你到底想干什么？”
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在一条无人的小巷里拦在她面前，语气充满了不耐烦和压抑的火气，“天天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你不烦吗？”
许念抬起头，阳光被他的身影挡住，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声反问：“你去哪里？”
陈寻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打败了，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这个突然闯入他生活的“妹妹”。
她长得其实很清秀，皮肤白皙，眉眼干净，但总是低着头，显得有些怯懦。
可那双眼睛偶尔抬起来时，里面却藏着一种与外表不符的倔强和……一种深深的悲伤？
他被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的这个词弄得一愣。
随即，他压下那丝怪异的感觉，语气依旧很冲：“关你屁事！
许念，我警告你，别再跟着我，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这次，许念没有立刻跟上去。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逐渐远去的、透着极度不耐烦的背影，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掌心己经被指甲掐出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印。
她确实让他感到了厌烦，强烈的厌烦。
但与此同时，一种微妙的变化也在发生。
他从最初彻底的无视，到后来的冷言驱赶，再到此刻带着情绪的警告……他注意到了她，并且开始对她有了情绪反应。
厌恶，也是情绪。
远比漠不关心要好。
陈寻走在前面，心里那股无名火还没消。
他确实烦透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像影子一样跟着他的所谓妹妹。
但莫名的，她那双含着倔强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的眼睛，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将这点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强行摁了下去。
只是一个麻烦而己。
他对自己说。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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