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的山林，安静得出奇。
霍翼蹈穿着一身破旧的猎户短打，他己经在这片山林里己经转悠半个月。
他没走官道，专挑没人走的山路，耳朵竖着，眼睛尖着，就想找出密报里说的那个私开的铁矿。
可一路行来，除了风声鸟语，偶遇几只野兔，再无他物，这清河的山，干净得过分。
他开始怀疑皇帝的情报是不是出了问题，这地方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百姓路不拾遗，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反贼盘踞的样子，这里的百姓比那京都还要富饶一分。
正当他心中疑云更甚时，一阵凄厉的狼嚎与利器破空之声，顺着山风传了过来。
霍翼蹈眼神一凝，脚下发力，人己经蹿了出去，空气里那股子血腥味，让他下意识地摸紧了腰里的柴刀。
拨开最后一片枝叶，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林子空地上，七八头壮得跟牛犊子似的恶狼，正围着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布长袍，身形清瘦，看着就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
可他脸上丁点儿害怕的意思都没有，一双眼睛清亮得吓人，手里握着一把采药用的药锄，与那头狼王对峙着。
他站立的位置很巧妙，背后靠着一块巨石，免去了腹背受敌的危险。
一头狼寻机扑上，他手腕一翻，药锄的尖端不偏不倚，正中恶狼的前腿关节。
那狼惨嚎一声，攻势顿时瓦解。
虽暂时无碍，但终究是困兽之斗。
霍翼蹈隐在暗处，没有急着出手，他看见那青年在击退一狼后，左手不着痕迹地抬至唇边，似乎要做个什么手势。
那动作极轻微，若非他这种在战场上练出的眼力，根本无从察觉。
他在叫人。
可那头被激怒的狼王没给他机会，咆哮着就扑了上来。
书生眼神一沉，只得放弃呼救，全力应付。
就是此刻。
霍翼蹈不再旁观。
他脚尖在树干上一点，整个人如大鹏展翅般从天而降，落在圈中。
他这一出场，把狼和人都吓了一跳。
沈凌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就挡在了他身前。
男人一身粗布短打，也遮不住那身结实的肌肉，最扎眼的，是他眉心那道闪电似的红色刀疤，配上那张冷硬的脸，活像从地府里爬出来的煞神。
狼群被激起了凶性，嘶吼着一拥而上，霍翼蹈看都没看，反手就抽出了腰里的柴刀。
那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就是一把乡野猎户用来砍柴的破刀，可在他手里，跟死神手里的镰刀没什么两样。
一道寒光闪过，冲在最前头的那头狼，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腔子里喷出的血溅了三尺高。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简单，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是一劈，一砍，一划。
可每一刀都快得看不清，也准得吓人，刀刀都落在狼的脖子和腰子上，一刀一个，绝不浪费半点力气。
不过眨眼的功夫，地上己经多了三具狼尸。
剩下的狼崽子哪见过这场面，吓得夹着尾巴，呜咽着钻进林子里跑了。
霍翼蹈手腕转动，挽了个刀花，将刀上最后一滴血甩掉，这才转身看向那青年。
沈凌也正看着他，眼神里有惊异，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静的感激。
他收起药锄，对着霍翼蹈拱了拱手，举止从容，不见丝毫劫后余生的狼狈。
“多谢壮士出手相救。
在下宋凌，是山下临河村的郎中。”
“顺手而己。”
霍翼蹈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打量着眼前这个自称郎中的人。
此人气质温润，眉眼间却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傲气，不像个普通的村夫。
“我叫……易雨，刚搬来的猎户，进山想打些野味，好换些口粮。”
他编了个谎，顺势撸起袖子，手臂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是被狼爪划的，血己经渗了出来。
这点小伤，他以前在战场上眼皮都不会眨一下，现在正好拿来当借口。
“倒霉！
接下来的几天又不能打猎了。”
宋凌的目光落在他手臂的伤口上，随即又扫过他那双握刀的手。
那双手骨节分明，虎口处有厚茧，却不是寻常猎户磨出的茧子，更像是常年紧握某种兵器留下的痕迹。
“壮士请坐。”
沈凌垂眸移开视线，没有多问，从随身的药篓里取出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只是皮外伤，不打紧。
我先替你处理一下，免得发炎。”
他让霍翼蹈在石头上坐下，自己则半蹲着，低头为他清理伤口。
他的动作很轻，很稳，撒药、包扎，一气呵成，打的结也利落漂亮。
一股淡淡的药草香，从他身上传来，冲淡了周遭的血腥气。
霍翼蹈不动声色地任他包扎，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一个乡野郎中，面对狼群竟能如此镇定自若？
这包扎伤口的手法，干净利落，其娴熟程度甚至不输于军中最好的军医。
“沈郎中，你这手上功夫，可不像个只会看病抓药的。”
霍翼蹈状似无意地开口试探。
沈凌手上的动作没停，头也没抬，嘴角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山里讨生活，总得会点防身的本事。
不然，这药还没采回去，自己倒成了野兽的药材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真诚的赞叹，“不过，像易大哥这般干净利落的刀法，我还是头一回见。
寻常猎户的刀法多是势大力沉，大哥的刀却快得只剩一道光影，倒像是……战场上磨炼出的杀伐之术。”
霍翼蹈心里“呵”了一声，有意思，朗笑，“哈哈哈！
沈兄好眼光，我这刀法可是祖上传下来的，还算有几分作用。”
“好了。”
沈凌系好最后一个结，站起身来，“这几日伤口别碰水，我再给你几贴草药，回去捣碎了敷上，不出三日便能痊愈。”
霍翼蹈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看着天色，心中念头急转。
他故意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为难与落寞，“我刚来这，人生地不熟，本想打猎换些钱粮安顿下来，如今这手……”他晃了晃被包扎好的手臂，叹了口气，“唉，看来今晚得在山里挨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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