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相府的马车到了。”
“知道了。”
洛昭应声,她身着青衫,素淡加深谷幽兰。
眉眼间,藏着“清水出芙蓉”的灵秀,青丝随意挽起,未缀珠翠,清雅韵致却浑然天成。
长庆二十五年,她终于要离开道观,重回京城。
马车颠簸,思绪也随之翻涌。
七岁时,母亲骤然离世,父亲旋即迎娶礼部尚书嫡女云芷。
那时,她还沉浸在丧母之痛中,没成想,云芷竞请来所谓“大师”:“此女命带孤煞,留府必克至亲!”
三日后,她被塞进青篷车,一路颠簸至这荒僻道观。
如今熬过七年漫长光阴,才得返京城。
洛昭望着车窗外退去的松柏,指节掐进掌心,眼中泛着泪光。
云芷心思何等歹毒!
当年幼弱无力抗衡,如今归来,这笔账,定要好好清算。
两个时辰颠簸,马车辚辚碾过青石板,终于停在相府朱漆大门前。
相府早张出红笺告示,遍贴沿街,引得里三层外三层挤拥着百姓。
“哎,这相府嫡女七岁就被送道观。
如今回来能有啥大家气象?”
“听说当年大师批她‘孤星克亲’,若非道观镇着,相府早该败落啦!”
"指不定是粗陋道姑样!
七八年光阴,能读什么诗书?”
几个顽童生怪声起哄:“便是天仙,在道观熬七年也该成枯骨喽!”
有人掩后嘘笑,喧周像把钝刀,一下下阴着空气。
马车内,洛昭垂抚过袖口暗纹,指尖凉意漫上心头——相府外的话语,必定有云芷的计算,刻意造势,不就是要她当众出丑?
可眼底那抹锐意,偏叫这点算计成了笑话。
青霜先一步下车,仍稳稳托住车辕:“小姐,到了。”
车帘掀起时,檐角铜铃被风撞得轻响。
朱漆车轮碾过落花。
洛昭扶着车辕下车时,豆绿暗花的裙摆如青溪落瀑般垂落,十二幅褶裙拖曳过青石板,未束发的乌丝松松换了支竹节簪,倒比傅了苏合香的发髻更显清韵。
“父亲,母亲。”
洛昭看向门前站着的二位。
款步前行时,月白披帛随步履荡出柔波。
洛鹤望拄着龙头拐杖的手微微颤抖,苍黄的面庞泛起湖红:“昭儿……”浑浊的泪坠落在纹袖上,“这三年苦了你,道观的风露可曾磋磨了筋骨?”
云芷抢在前面执起她的手腕,指尖的赤金护甲擦过洛昭腕间淡青色的脉纹:“我的儿啊。”
她声音陡然拔高,头上九弯金步摇哗啦作响,”那三清观的素斋如何抵得过相府的参汤,你看这手都瘦出骨节了……”“母亲说笑了,”洛昭抬眼时睡毛上凝着晨露,眸光却似山润寒潭,“观里的晨钟暮鼓,倒比府中更养人些。”
话音未落,目光己转向躲在云芷身后的少女。
那姑娘梳着双环髻,蜜合色裤裙上绣着时下最俏的缠枝莲,怯生生探出头时,颜间的花铜在日光下微微晃动。
“可是疏棠妹妹?”
洛昭忽然笑了,眼角梨涡浅现。
“听闻妹妹降生那日,后院的绿萼梅开了并蒂,父亲还特意请了画师来。”
洛疏棠怯怯的后退半步,绞着裙带的手指露出点蔻丹红:“姐姐好。”
围观的百姓望着那袭素色身影一时失了神。
原以为道观清修会养得人寡淡,却不想她比画上的洛神更添三分灵气——尤其是那双眸子,明明含着笑,却让人觉得比檐角风铃更剔透。
百姓不禁为自己之前的猜测感到羞愧,纷纷祝贺洛昭回到了相府。
洛昭和父母谢过百姓,进了相府。
“昭儿,前几天我就把你曾经住的院子好好叫下人收拾了一凡,我带你去看看吧。”
云芷紧紧拉着洛昭的手。
洛昭对她扯了个微笑:“谢谢母亲。”
洛鹤望目光扫过袖中密函,眉峰微蹙:“衙署急务缠身,你们且先安置。
若有要事,速至通传。”
话音未落,他己疾步穿过垂花门。
云芷领着洛昭往院子走去,一路上介绍着府里的变化。
洛昭表面礼貌回应,内心却警惕着。
刚到院子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闹声。
青霜脸色一变,急忙进去查看。
只见几个丫鬟正拿着洛昭曾经的衣物扔着玩,地上一片狼藉。
青霜怒喝:“你们这是干什么!”
丫鬟们吓得跪地求饶。
洛昭走上前,捡起一件旧衣,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母亲,看来这院子收拾得并不用心啊。”
云芷尴尬赔笑:“是我没督促好,这就重新收拾。”
洛昭看着她,淡淡道:“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
云芷一怔,随即点头:“也好,你自己熟悉熟悉。”
说罢,便匆匆离去。
洛昭看着这混乱的院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知道这是云芷的下马威。
不过,她岂会轻易被打倒,接下来,她要让云芷为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把刚才的丫鬟聚集起来:“你们走吧,以后不用留在我的院子了。
洛昭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下人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谢小姐。”
待众人都走后,洛昭环视了一下空荡荡的院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将剩下的几个下人叫到跟前。
这几个下人看上去都颇为老实,洛昭打量了他们一番,缓缓说道:“你们几个,都留下吧。”
那几个下人闻言,脸上显出惊喜之色,连忙叩地谢恩。
洛昭摆了摆手,道:“不必如此,日后只要你们尽心做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现在大家把院子都收拾一下吧。”
说罢,她旋身入了内室。
青霜亦步亦趋,索手轻掩朱门,语态温软:“小姐奔波一日,且歇着吧。
晚膳前,婢子理一理行囊——”话到末尾,跟己泛起淡淡红意。
她素手绞着衣角,“小姐九岁时,将婢子从人贩子手中解救。
这些年教婢子武略文墨,此身此命,曾系于小姐。”
洛昭垂眸望着案上青瓷瓶里插着的晚樱垂着瓣儿,“你既辛苦,往后不必总说这些。”
“倒是那洛疏棠……”洛昭话音稍顿,忆起白日里那怯生生的姑娘,唇角便漫出一楼清浅笑意,“若真是良善之辈,往后也能好好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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