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春。
沪市,夏家百年祖宅。
昏暗的房间里,霉味混杂着尖刻的咒骂声,重重压在夏雨儿的鼻腔和耳膜上。
每一声都像钝器敲击,闷痛难忍。
“……哼,这小贱蹄子,这是晕过去了!”
一个女人压低了嗓门,声音里挤满了刻毒与厌恶。
“真是晦气!
一进咱们家门就晕倒,跟她那个死鬼妈一个德行,天生的丧门星!”
夏雨儿浑身骨头像散了架,酸痛无力。
额角火辣辣地跳痛,喉咙干涸如火烧,沙哑难言。
然而,身体的百般不适,都比不上隔壁那清晰而阴毒的对话,让她感到彻骨寒意。
“妈!
您小点声!”
另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耐,更多的却是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
“她万一要是醒了,听到我们说话,那多不好?”
“醒了?”
先前那女人嗤笑一声,满是不屑。
“醒了更好!
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脸赖在我们家!”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得意,“不过也好,她这么一晕,也省得我们再多费口舌。
你爸不是说了嘛,只要她人囫囵个儿地从北大荒回来了,那份去国营红光机械厂后勤办的好工作名额,铁定就是雪儿你的了!”
“那是自然!”
娇柔的女声扬起了语调,透出志在必得的骄矜。
“妈,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
她夏雨儿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死了妈,靠外公外婆养大的拖油瓶,还是个北大荒下放户的外孙女,凭什么跟我争?
那种好工作,她做梦都别想!
只能是我姜雪儿的!”
“哐当……哐当……哐当……”老旧绿皮火车独有的沉闷撞击声,仍钝重地敲击着夏雨儿的耳膜。
车厢里混杂着汗臭、韭菜合子、以及劣质烟草的刺鼻气味,依旧顽固地萦绕在鼻尖,让她太阳穴持续抽痛。
三天三夜!
整整三天三夜的硬座!
那封“父病危,速归”的加急电报,像是无形的鞭子,驱赶着她。
她几乎衣不解带,饥一顿饱一顿,从冰天雪地的北大荒,一路颠簸着滚回了沪市。
何其可笑!
刚踏进这座阔别八年的夏家祖宅门槛,连那个所谓“病危”的父亲一面都还没见着,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便猛地席卷了她。
眼前一黑,夏雨儿就失去了意识。
此刻,她睁开眼便听到这令人窒息的对话。
额角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像是被硬物狠狠磕过。
刺眼的灯光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努力适应着。
她,夏雨儿,二十一世纪的都市销售女王,金牌谈判专家。
刚刚手撕了出轨的渣男,正准备开启一段痛快洒脱的人生。
结果,命运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脑海中汹涌而来的记忆,像一把冰冷的刀,将她钉在了原地。
她竟然……穿书了!
而且,穿进了那本被她按在地上摩擦吐槽过无数遍的,狗血年代文——《娇美人南下,喜做顶级豪少小宠妻》里!
更要命的是,她穿成了书中那个与她同名同姓,被渣爹、继母、继妹以及渣男联手坑害,最终连回城安置的工作名额都被抢走,凄惨死去的终极炮灰女配——倒霉鬼夏雨儿!
荒谬!
滑稽!
可恨!
书中的原身夏雨儿,除了名字、兴趣爱好乃至长相与她惊人相似之外,简首一无是处。
她性格软弱,任人揉捏,永远逆来顺受。
更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她对那位家世显赫、在运动前夕随家人远赴海外的华侨未婚夫不屑一顾,认为对方成分复杂,会拖累自己。
偏偏对外公外婆那个狼心狗肺的养女——也就是她名义上小姨的那个渣男儿子林国庆,情有独钟,爱得死心塌地。
殊不知,那林国庆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算计她!
说起来,这门与华侨的亲事,还是原身母亲夏小夏在世时,亲手为她定下的。
可原身呢,嫌弃对方沉默寡言,性格木讷,从小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那个年代,谁家要是有海外关系,那可是天大的麻烦事,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沾染上一点,被批斗到死。
原身自然也不敢多想这门亲事。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属于原身的记忆,属于这本书的剧情,清晰而残酷地在夏雨儿脑海中铺展开。
原书剧情里,原身就是因为这封“父病危,速归”的假电报,耗尽了本就孱弱的身体最后一丝心力,千里迢迢赶回沪市。
结果,体力不支晕倒在夏家门槛。
醒来后,她那份宝贵的回城安置工作名额,早被继母侯欣娥和继妹联手运作,顶替给了继妹姜雪儿。
侯欣娥,就是隔壁那个尖酸刻薄的女人!
而那个故作娇柔的,便是她的宝贝女儿,姜雪儿!
这对恶毒母女,还会倒打一耙,污蔑原身不孝,说她父亲“病重”垂危,她却在家中装死逃避责任!
而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姜伦,也并非真的病危。
不过是在街道办清退那些年扣押的下放干部房产时,原住户搬运家具,不小心刮破了他的头皮,去医院缝了两针而己。
在医院住了一晚上,就被医生以“床位紧张”为由给撵了出来。
他活蹦乱跳,好得很!
他的二婚老婆侯欣娥,却在这期间,敏锐地嗅到了机会。
她得知随同外公外婆一同被下放北大荒的原身夏雨儿,即将作为返城知青得到安置。
而且单位还是人人挤破头都想进的国营红光机械厂后勤办!
那可是个实打实的铁饭碗,油水丰厚,体面风光!
侯欣娥顿时就起了歪心思。
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姜雪儿,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平日里就知道描眉画眼,唯一的指望就是找个好工作或者嫁个好人家。
若是没有夏雨儿这个名额,姜雪儿最好的去处,也不过是街道办下属的集体小厂,甚至可能要去扫大街,当个环卫工!
天壤之别!
于是,就有了那封如同无形鞭子的加急电报。
想到这里,夏雨儿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痛传来,却让她更加清醒。
前世被渣男背叛的滔天怒火,今生被这群毫无人性的至亲血蛭算计、掠夺的无边怨恨,两股强烈到极致的情绪在她胸中交织、碰撞、炸裂!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管里血液奔流咆哮的声音!
“国营红光机械厂……姜雪儿……”夏雨儿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
眼底深处,是经历过商场血雨腥风洗礼后,沉淀下来的冷静。
此刻,那冷静被一种近乎嗜血的疯狂点燃。
“想踩着我夏雨儿的尸骨,进国营大厂,端铁饭碗,飞上枝头变凤凰?”
“做梦!”
她夏雨儿,可不是那个任人宰割、予取予求的软弱炮灰!
她要让这对恶毒母女,还有那些所有伤害过原身,觊觎夏家一切的豺狼虎豹们,都好好瞧瞧!
什么叫引狼入室!
什么叫自掘坟墓!
什么叫……血债血偿!
房间外的走廊上,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正朝着她所在的这间房而来。
“吱呀——”陈旧的木门,似乎就要被推开了。
门外,阴影晃动,伴随着低沉的咳嗽声。
夏雨儿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扇即将打开的门板上,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她倒要看看,这出戏,该如何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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