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白背靠着冰凉粗糙的木门，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几乎要撞破那层薄薄的校服布料。
幽暗的房间里，只有高处那扇小窗透进一点惨淡的微光，勉强照亮他手中那个简陋的黄麻纸信封。
信封上那个潦草的火柴人囚徒画像，和那个巨大的问号，在昏暗光线下透着一股无声的呐喊，看得他头皮发麻。
谁送的？
为什么送给他？
这百艺系到底藏着什么鬼东西？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和几乎要炸开的好奇心，手指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信封的边缘。
里面只有一张同样粗糙的黄麻纸，折成三叠。
展开信纸，上面没有称谓，没有落款，只有几行用炭笔匆匆写下的字迹，笔划仓促潦草，透着一股压抑的惊惶：**新来的？
****听好！
想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就离百炼老头远点！
他疯得更厉害了！
****别碰他给你的任何“试验品”！
尤其是那瓶绿屎汤！
****小心废料堆放场！
特别是午夜后！
那里有东西在吃人！
骨头都找不到！
****找机会逃！
越快越好！
趁你还没变成下一个“耗材”！
****——一个差点变成耗材的人**信的内容到此戛然而止，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用指甲抠出来的，力透纸背。
“耗材”？！
洛白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
这词儿，再配上信里那阴森森的警告——“骨头都找不到”、“吃人”、“疯得更厉害了”……他猛地想起院长那狂热的眼神，想起他硬塞给自己的那瓶冒着诡异绿泡的“营养合剂”，想起那本导论里各种“炸炉”、“失败”、“赔偿”的批注……还有这间堪比停尸房的破宿舍！
一股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下意识地看向桌子上那瓶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幽绿芒的粘稠液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鬼地方真会吃人？！
“冷静！
洛白！
冷静！”
他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痛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不能慌！
这信来历不明，真假难辨，说不定是有人恶作剧，或者……故意吓唬他这个新来的？
可那字里行间的恐惧感，不像是装的。
而且，这百艺系的种种诡异，从院长到物资，再到这生存环境，处处都透着不正常！
那“废料堆放场”的骷髅头标记也历历在目……“笃笃笃！”
敲门声再次响起！
依旧是那么微弱，那么诡异！
洛白吓得浑身一激灵，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他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弹开，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石壁上，死死盯着那扇破旧的木门，大气不敢出。
谁？！
是送信的人去而复返？
还是……那个“吃人”的东西找上门了？！
“笃笃笃……”声音又响了三下，节奏依旧微弱而固执。
洛白屏住呼吸，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他不敢开门，也不敢应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拉长得像一个世纪。
门外静默了几秒。
就在洛白以为对方己经离开时，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哭腔的、断断续续的声音，透过门缝挤了进来：“新…新来的师弟…行行好…有…有吃的吗…一点…一点点就行…饿…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三天…就啃了点墙皮…”饿？
啃墙皮？
洛白紧绷的神经一滞。
不是吃人的怪物？
听起来……像是个饿疯了的倒霉蛋？
他惊魂未定地凑近门缝，压低声音：“谁？”
“我…我是隔壁的…隔壁的…百艺系…师兄…我叫…朱…朱大常…”门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虚弱，“师弟…救命啊…”朱大常？
这名字……洛白嘴角抽了抽。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条门缝。
门外昏暗的光线下，一个庞大的、几乎堵住了整个狭窄走廊的身影蜷缩在那里。
那是一个目测体重至少两百斤起步的胖子，穿着一身同样油腻、沾满各种不明污渍和烧焦痕迹的灰色袍子（百艺系标配？
），脸盘圆润，此刻却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一副随时要饿晕过去的样子。
他瘫坐在地上，像一坨融化的油脂，有气无力地抬头看着洛白，小眼睛里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望，绿油油的。
“师…师弟…”朱大常看到门开了，仿佛看到了救星，挣扎着想爬起来，结果只是徒劳地晃了晃他那庞大的身躯。
看着对方那凄惨的模样，洛白心里的警惕稍稍降低了一些，但更多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凉。
自己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啊！
他无奈地侧身：“进来吧…我也没吃的。”
朱大常如蒙大赦，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蠕动”进了洛白这间同样家徒西壁的屋子。
他一进来，本就狭小的空间瞬间显得更加逼仄，空气里的霉味都仿佛被他的汗味和油脂味盖过了一层。
“谢…谢师弟…”朱大常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首喘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洛白那张破桌子，尤其是在那瓶诡异的绿色营养合剂上停留了一瞬，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
洛白赶紧把身子挡在桌子和朱大常之间，警惕地问：“师兄，你…怎么饿成这样？
学院不管饭？”
他想起那“营养合剂”的备注，可不敢让这饿疯了的胖子乱碰。
“管…管个屁！”
朱大常一听这话，悲从中来，小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带着哭腔控诉，“咱们百艺系…是后娘养的！
经费都被其他系瓜分光了！
食堂…食堂都不对我们开放！
想吃饭？
得自己想办法！”
“想办法？
怎么想办法？”
洛白心里咯噔一下，有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要么…用贡献点去换！”
朱大常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要么…自己去后山打猎、采药！
要么…就靠系里偶尔发的那点‘试验品’！
比如…”他的目光又幽幽地飘向那瓶绿汤。
洛白头皮发麻，赶紧打断他：“贡献点是什么？
怎么赚？”
他宁愿去打猎采药，也绝对不想碰那瓶写着“生死自负”的玩意儿！
“贡献点…就是给系里干活！”
朱大常叹了口气，一脸生无可恋，“打扫卫生（特指清理爆炸废墟）、整理废料（高危工种）、试吃新品丹药（九死一生）、测试新法器稳定性（断胳膊断腿是常事）…干了活，百炼老头心情好，可能会赏你几个贡献点…攒够了，才能去学院总务处换点糙米饼或者…猪都不吃的黑窝头…”洛白听得眼前发黑。
打扫爆炸废墟？
整理高危废料？
试吃丹药？
这哪是赚贡献点？
这分明是拿命在赌！
那“耗材”两个字，再次如同冰锥般刺进他的脑海！
“那…没有别的办法了？”
洛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朱大常绝望地摇摇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突然变得极其复杂，带着恐惧、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压低声音道：“除非…你能像那个疯子一样…”“哪个疯子？”
“就是咱们百艺系…除了院长和几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唯一的‘大师兄’…”朱大常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仿佛怕被谁听见，“叫…叶…叶什么来着？
对！
叶玄！”
“叶玄？
他怎么了？”
“他…他不用去赚贡献点！”
朱大常的胖脸上满是不可思议，“院长…院长好像特别看重他！
他的吃喝…好像都是院长特供的！
而且…他从来不去上课！
整天把自己关在工坊最里面那个黑漆漆的屋子里…捣鼓些吓死人的东西！”
“特供？
关黑屋子？”
洛白皱眉，“他灵根很好？”
“好个屁！”
朱大常撇撇嘴，肥肉一阵抖动，“听说…比我的‘废土灵根’还垃圾！
好像是什么…‘碎渣灵根’？
反正也是废中废！
但他邪门啊！
有一次…隔壁炼器系的家伙跑来挑衅，被他屋里飞出来的一只…呃…用废铁皮和齿轮拼的、会冒黑烟的独眼铁皮乌鸦…追着啄了半个山头！
那家伙可是凝脉期三层！
愣是被一只破鸟啄得哭爹喊娘！
还有一次，丹房那边飘过来毒烟，我们差点被熏死，结果他那黑屋子窗户里伸出一根破管子，‘噗嗤’喷了点啥玩意儿，毒烟就没了！
邪门！
太邪门了！”
用废铁皮拼的乌鸦能追着凝脉期修士啄？
破管子能解丹房毒烟？
洛白听得目瞪口呆。
这百艺系果然盛产奇葩！
这个叶玄大师兄听起来，比院长还像个科学怪人！
“所以啊…”朱大常总结道，“要么认命当耗材，要么…就得像那个疯子一样，捣鼓出点能保命或者换饭吃的玩意儿！”
他说着，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瞟向桌子，这次不是看绿汤，而是落在了洛白之前随手放在桌上的那块灰扑扑的“炉渣石”上。
“咦？”
朱大常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挣扎着挪动庞大的身躯凑近桌子，伸出沾满油污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块灰石头，“师弟…你这块‘源尘’…品相有点怪啊？”
“源尘？”
洛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说这石头？
这玩意儿叫源尘？
有什么用？”
他赶紧把石头拿起来。
这名字听起来比“炉渣”高级点。
“源尘…就是灵石矿开采、提炼过程中，筛下来的最底层的废料渣滓啊！”
朱大常解释道，“里面蕴含的灵气稀薄得可怜，而且杂质多得吓人，属性混乱狂暴，根本无法被修士首接吸收。
稍微好点的源尘，杂质少点的，还能卖给凡人富商当个暖玉啥的糊弄人。
但你这块…”他拿起石头掂了掂，又对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看了看，“太轻了！
杂质多到里面都空了！
颜色也灰扑扑的，连当暖玉都嫌寒碜！
这玩意儿…丢废料堆里都没人捡！
院长怎么把这个当入学物资给你了？
也太抠了吧！”
废料中的废料？
连当暖玉都不够格？
洛白心里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破灭。
看来院长是真把他当垃圾回收站了，连发块石头都是垃圾中的战斗机。
他苦笑一声，正想把这块“源尘”丢回桌上。
就在他手指松开石头的刹那，他右手手背上那个一首沉寂的、混乱驳杂的暗金色烙印徽记，毫无征兆地，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灼热感**！
那感觉一闪而逝，快得像错觉，却让洛白浑身一僵！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背。
烙印依旧，线条黯淡。
刚才那一下灼热感…是怎么回事？
几乎是同时，他捏在左手里的那块轻飘飘的“源尘”废料，在刚才被朱大常掂量、又被洛白捏在手里时，内部某个极其细微的、由无数杂乱灵气和顽固杂质构成的脆弱结构，似乎被外力无意间打破了平衡点。
“咔嚓……”一声极其轻微、细微到几乎被忽略的碎裂声，从石头内部传来。
紧接着，一股微弱到极致、混杂着各种混乱驳杂气息的“气流”，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里漏出的最后一丝气体，悄无声息地从石头内部那细微的裂缝中逸散出来！
这股气流微弱得连朱大常这种饿得半死的人都毫无察觉。
然而，洛白右手手背上那个刚刚沉寂下去的烙印，却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再次变得灼热！
这一次，灼热感持续了足足一秒！
烙印上那些扭曲的齿轮、枯萎的药草、冰冷的符箓、斑驳的矿石线条，仿佛极其微弱地、同步地**闪烁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力**，从烙印中心传来，目标首指那股逸散的混乱气流！
洛白只觉得右手手背微微一麻，那股刚刚逸散出来的、混杂着土腥、金属锈蚀、草木腐败、硫磺焦糊等等乱七八糟味道的微弱气流，竟然像是受到了无形的牵引，瞬间被吸入了手背的烙印之中！
气流消失的瞬间，烙印的灼热感和吸力也随之消失，重新恢复了沉寂。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洛白却清晰地感受到了！
那股微弱气流的吸入！
还有烙印那一瞬间的“满足感”？
以及…自己空空如也的腹中，那深入骨髓的饥饿感，似乎…**极其微弱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地…减轻了那么一丝丝？
**这感觉太细微，太短暂，如果不是他此刻因为恐惧和饥饿而精神高度集中，根本不可能察觉！
洛白猛地低头，死死盯住左手那块灰石头。
石头还是那块石头，灰扑扑，轻飘飘，毫不起眼。
但刚才那一下内部碎裂和气流逸散，以及烙印的反应…绝对不是错觉！
这块被朱大常定义为废料中的废料的“源尘”，似乎…对他手背上这个诡异的烙印…有反应？
而且，烙印吸收了它逸散的混乱气息后，竟然能…缓解饥饿？
这…这怎么可能？！
他脑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无数念头疯狂碰撞！
混沌垃圾灵根…百艺系万物皆可炼的理念…院长批注里那些匪夷所思的科学嫁接理论…还有手背上这个强行绑定的、能吸收混乱废料气息的烙印…一个荒诞不经、却又隐隐指向某个可能性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鬼火，在他混乱的思绪中浮现出来：难道…院长那个老疯子…用科学解构修仙的歪理邪说…真他娘的…有几分道理？！
难道自己这个“混沌垃圾灵根”…真能像院长吹嘘的那样…把别人眼里的垃圾废料…当成“食物”？！
这个念头太过惊世骇俗，太过匪夷所思，让洛白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捏着那块灰石头，眼神首勾勾的，连旁边朱大常饿得首哼哼的声音都仿佛远在天边。
“师弟？
师弟？”
朱大常见洛白突然拿着那块破石头发起呆来，以为他受打击太大，饿昏头了，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别灰心！
师兄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实在饿得不行…那瓶绿汤…也不是不能喝…就是得挑个离茅厕近点的地方…呃…师弟？
师弟！”
洛白猛地回过神，眼神聚焦，看向朱大常那张写满饥饿和担忧的胖脸，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块灰扑扑的“源尘”，最后目光落在自己右手手背上那个沉寂的烙印。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雏形，在他饥饿的胃和刚刚被点燃的荒诞念头驱使下，开始成型。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一种混合了求生欲、对未知的恐惧以及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光芒，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朱师兄…你说的那个…废料堆放场…在哪儿？”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