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上路,求数据星城派出所,下午三点,阳光透过窗户,在老旧的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混合着一股淡淡的、说不清是档案味还是灰尘味的气息。
林峰觉得自己像个刚被扔进热油锅的青瓜蛋子,滋滋啦啦地冒着热气,还有点发懵。
三个小时前,他还穿着挺括的警服,在市局大楼前拍了入职纪念照,心里盘算着“三个月破大案,半年立大功,一年升警长”的宏伟蓝图。
可转眼,他就被一辆掉了漆的警车拉到了这个看起来比他老家县城派出所还“复古”的星城派出所,然后被所长赵建国——一个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的中年男人——拍着肩膀,送到了这间“社区警务一队”的办公室。
“小林啊,”赵建国往林峰手里塞了一摞厚厚的文件夹,“从今天起,你就是星城所的人了。
咱们所,别的不敢说,‘鸡毛蒜皮’的业务量,在全市那也是响当当的。”
林峰挺了挺胸膛,刚想表个态,说些“为人民服务”、“不怕苦不怕累”的漂亮话,就被赵建国打断了。
“少来那些虚的,”赵建国咧嘴一笑,露出颗抽烟熏黄的门牙,“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心里都揣着个‘刑警梦’,想着抓毒枭、追悍匪。
但咱这是基层派出所,片儿警的活儿,说难听点,就是居委会大妈+保安+调解员+半个心理咨询师的综合体。
你负责的片区,梧桐巷,老小区,情况复杂,人多事儿杂,够你喝几壶的。”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后脑勺锃亮的中年民警:“这是老王,王建军,老片警了,以后你跟着他,先熟悉熟悉情况。
老王,带带新人。”
老王头也没抬,含糊地应了声:“知道了,所长。”
赵建国走后,办公室里只剩下林峰和老王。
林峰搓了搓手,有点拘谨地说:“王师傅,以后请多指教。”
老王这才抬起头,上下打量了林峰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过来人的审视”:“小林是吧?
警校毕业的?”
“是,王师傅。”
“行,”老王放下笔,靠在椅背上,点了根烟,“别的不说,先记住一条,在咱这儿,别把自己当‘官’,也别把自己当‘超人’。
老百姓的事儿,没多少是惊天动地的,但每件事,落到具体人头上,那就是天。”
林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老王没再多说,丢给他一本皱巴巴的笔记本:“这是梧桐巷的基本情况,你先看看。
我出去办个事儿,一会儿回来带你转转。”
说完,掐灭烟头,晃悠着出去了。
林峰翻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种信息:楼栋号、户主姓名、家庭情况、甚至还有些“张老头爱遛鸟,脾气倔”、“李寡妇家儿子最近失业”之类的备注。
这和他想象中的“警察手册”相去甚远,更像是一本“社区八卦大全”。
他正看得入神,办公室的门“砰”一声被推开,一个满脸焦急的大妈冲了进来:“警察同志!
警察同志!
不好了!
打起来了!
真打起来了!”
林峰“腾”地站起来,心里一紧:来了!
第一个案子!
是不是持刀伤人?
还是聚众斗殴?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并不存在的配枪(新人还没配),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大妈,您别急,慢慢说,在哪儿打起来了?
什么情况?”
大妈喘着气,手指往门外指:“就、就在梧桐巷口那棵老香椿树下!
王老头和李老头,为了摘香椿芽,吵起来了,现在动上手了!
您快去看看吧,再不去要出人命了!”
“……” 林峰脸上的“严肃”表情僵了一下,“香、香椿芽?”
“可不是嘛!”
大妈急得首跺脚,“就那棵长在两家院墙中间的香椿树,往年都是一人一半,今年王老头家儿子先下手摘了顶芽,李老头不愿意了,说坏了‘规矩’,这不就吵起来了,现在都抄起扫帚了!”
林峰:“……”他想象过无数种初出茅庐的“第一战”,唯独没料到,会是为了几枝香椿芽。
老王这时正好回来,看到这情景,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是这俩老东西。
小林,跟我走一趟吧,见识见识咱梧桐巷的‘日常’。”
路上,老王一边走一边跟林峰嘀咕:“王老头和李老头,邻居几十年了,从年轻时就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儿吵,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比天气预报都准时。
你记着,处理这种事儿,别讲大道理,也别想着‘严肃处理’,没用。
得顺着毛捋,再找点他们都在乎的‘由头’往下顺。”
说话间,己经到了梧桐巷口。
果然,两棵老槐树之间,一棵不算太高的香椿树旁,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居民。
中间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各自拿着一把扫帚,像斗鸡似的对峙着,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横飞。
“你个老王八蛋!
坏了规矩!
今年的头茬芽就得归我!”
李老头嗓门洪亮。
“放你娘的罗圈屁!
树长在我家墙根儿这边,我摘我家的芽,天经地义!”
王老头也不示弱。
“你家墙根?
那树根还扎我家地里呢!”
“树根扎你家地,那是它没长眼!
芽长在我这边,就是我的!”
两人越吵越激动,扫帚都快碰到对方鼻子了。
周围的居民有的在劝,有的在笑,还有的拿出手机录像。
林峰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威严”的姿态,上前一步:“两位大爷!
住手!
这里是公共场所,吵架斗殴是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的!”
他声音不小,可惜效果甚微。
俩老头只是象征性地停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见是个陌生的年轻警察,又继续吵了起来。
“嘿,这小子是谁啊?
新来的?”
“一看就是个没经验的青瓜蛋子,懂个啥!”
林峰脸上有点挂不住,看向老王。
老王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急。
老王慢悠悠地走过去,也没大声嚷嚷,只是走到俩老头中间,对着王老头说:“老王头,你家孙子不是爱吃你炒的香椿芽炒鸡蛋吗?”
王老头愣了一下:“是啊,咋了?”
老王又转向李老头:“老李头,你儿媳妇不是怀孕了吗?
听说香椿芽能开胃?”
李老头也停了嘴,狐疑地看着老王:“你咋知道?”
老王嘿嘿一笑:“我还知道,”他故意拖长了声音,“上回你俩下棋,老王头赢了你两盘,你到现在还耿耿于呢!”
俩老头都被说中了心事,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老王趁热打铁:“你看这事儿闹的,为了几枝芽,伤了几十年的邻居情分,不值当。
这样吧,”他转向林峰,“小林,你说说,这香椿芽,怎么分,才能让两家都满意,还不耽误孙子吃、儿媳妇开胃?”
林峰被老王突然点名,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他看着眼前俩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的老头,又看了看树上那几枝鲜嫩的香椿芽,脑子一转,计上心来。
他收起刚才的“严肃”,换上一副笑嘻嘻的表情,走到俩老头中间,先对王老头说:“王大爷,您看您,摘芽就摘芽呗,咋不叫上李大爷一起呢?
您看这顶芽,嫩得很,炒鸡蛋肯定香。
但您看这旁边的侧芽,也不差啊,长老一点,拌豆腐吃,那也是一绝。”
然后又转向李老头:“李大爷,您也别生气。
王大爷估计是想着赶紧摘了给孙子尝尝鲜,心急了点。
不过话说回来,这树长在中间,确实是‘两家共有财产’。
我有个主意,不知道您二老觉得咋样?”
俩老头都看着他,等着他说。
林峰故意卖了个关子,摸了摸鼻子:“这头茬顶芽呢,总共也没几枝,王大爷您摘了,回去炒个鸡蛋,给孙子解个馋,这是爷爷的心意,没毛病。”
王老头听了,脸上有点得意。
林峰又说:“但是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李大爷家儿媳妇怀孕辛苦,也得尝尝鲜。
这样,王大爷,您摘完顶芽,剩下的侧芽,让李大爷摘回去拌豆腐,给儿媳妇开胃,怎么样?”
王老头刚想开口,林峰又“腹黑”地加了一句:“而且啊,我看这树明年肯定长得更茂盛,到时候,您二老一人一天,轮流摘,谁也不耽误。
今天这事儿呢,就当是王大爷‘提前体验’了一下,李大爷您就当是‘让’给王大爷了,毕竟人家孙子小,嘴馋嘛。
等明年,您可就是‘先手’了,说不定那时候儿媳妇都生了,能抱着孙子一起摘呢!”
他这话一说,周围看热闹的居民都乐了。
李老头本来还想争,一听“让”字,又想到“明年先手”和“儿媳妇生孙子”的美好愿景,气势彻底没了。
王老头也觉得占了“先手”的便宜,又被林峰捧了句“疼孙子”,心里也舒坦了。
老王在一旁看得暗暗点头,这小子,有点门道,不按常理出牌,还挺会“画饼”。
林峰见火候差不多了,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笑道:“好了好了,都是老街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王大爷,您赶紧摘了顶芽回家给孙子做饭吧,别让孩子等急了。
李大爷,您也别闲着,一会儿等王大爷摘完,您去摘侧芽,我保证,那味道,绝对不比顶芽差,回去让您儿媳妇好好尝尝。”
说着,他还真从旁边居民手里借了个梯子,帮王老头摘了最上面那几枝最嫩的香椿芽。
王老头拿着芽,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李老头,嘟囔了一句:“那啥,老李,回头让你儿媳妇来我家,我多炒俩鸡蛋,一起吃。”
李老头哼了一声,也没再说啥,看着林峰把梯子递给他:“李大爷,您上吧,小心点。”
一场“香椿战争”,就这么被林峰连哄带骗、半“腹黑”半“搞笑”地解决了。
看着俩老头各自拿着香椿芽回家,周围居民也渐渐散去,林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才发现后背都湿了。
老王走过来,递给他一支烟(林峰摆摆手没接),笑着说:“咋样,小林,这‘第一仗’打得还行?”
林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瞎猫碰上死耗子,多亏王师傅指点。”
“指点个啥,”老王摇摇头,“你这小子,脑子活,嘴也甜,还有点‘蔫坏’,适合干片儿警。”
他指了指远处梧桐巷深处,“记住了,这片儿,水不深,但事儿不少。
要想干好,不光得有热情,还得有脑子,得懂老百姓的‘心思’。
有时候,‘不按常理出牌’,反而是最好的出牌。”
林峰看着夕阳下略显斑驳的梧桐巷,闻着空气中混杂着的饭菜香和老槐树的味道,心里那个“破大案”的英雄梦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实在、也更复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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