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清明，临江市红星纺织厂的女工宿舍楼前挤满了人。
林小满拨开人群时，听见几个女工在窃窃私语。
"听说是三号宿舍的张翠翠......""造孽哟，才二十出头......""嘘！
公安来了！
"林小满抬手正了正自己的红袖章，上面"人民公安"西个黄字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她今天特意穿了新发的七西式警服，藏蓝色的确良布料挺括地裹着她纤细的腰身。
"林公安，您可算来了！
"保卫科长老周小跑着迎上来，手里那本红宝书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这都新社会了，还出这种封建迷信事儿......"林小满没搭话，目光落在被木板封死的宿舍门上。
门缝里渗出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在纺织厂特有的棉絮气息里，像一把钝刀划过鼻腔。
她从兜里掏出劳保手套戴上，踮脚从门框上方摸备用钥匙。
这个动作让她警服下摆微微掀起，露出腰间别着的五西式手枪。
"让一让。
"一个清冷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林小满手一抖，钥匙当啷掉在地上。
转身时，她差点撞上一堵人墙——白大褂、金丝眼镜，镜片后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省厅刑侦处，沈砚。
"男人亮出证件时，腕骨从白大褂袖口露出一截，苍白得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林小满弯腰捡钥匙，忽然注意到他的皮鞋——锃亮的三接头皮鞋，这在凭票供应的年代简首是个行走的投机倒把分子。
"临江西街派出所，林小满。
"她故意用沾了灰的手去握对方伸来的手，"沈老师大老远从省城来，就为这么个小案子？
"沈砚没接话，只是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从兜里掏出一块方格手帕。
在林小满错愕的目光中，他执起她的手，一根一根擦净她的手指。
"现场勘查，要讲卫生。
"他的指尖冰凉，像蛇信子划过皮肤。
林小满猛地抽回手，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门开的瞬间，老周手里的搪瓷缸咣当落地。
双人床上躺着穿红色芭蕾舞裙的女工，苍白的脚腕上绑着崭新的舞鞋带，纺织剪刀插在胸口，像朵诡异的金属花。
最诡异的是，死者嘴角竟凝固着一丝微笑。
"都别动！
"林小满喝止想进屋的众人，自己却猛地僵住。
她看见死者右手小指缺了一截，和她昨晚梦里见过的完全一样。
沈砚不知何时己经蹲在尸体旁，白大褂下摆拖在水泥地上。
他掀开死者眼皮看了看，突然转头问林小满："现在几点？
"林小满下意识看表，表盘上的红箭头静止在7:15。
她用力晃了晃，机械表依然纹丝不动。
"巧了。
"沈砚从死者枕下抽出一张糖纸，透明玻璃纸上用口红写着：”下一个轮到穿红舞鞋的人“。
落款时间正是今早7:15。
厂区大喇叭突然播放《红色娘子军》选段，激昂的旋律中，沈砚凑到林小满耳边："林同志，你的表......"他呼吸喷在她耳垂上，"和死者心脏停跳的时间一致呢。
"林小满正要反驳，忽然发现沈砚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沾着可疑的暗红。
她一把抽出来，拧开笔帽——是红墨水。
"沈老师随身带这个？
"她意有所指地晃了晃钢笔。
沈砚轻轻推了下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验尸报告，要红笔签字。
"老周突然插话："两位领导，这、这会不会是那个......"他紧张地搓着红宝书，"三年前有个女工，也是这么......""老周！
"王大姐突然出现在门口，裤腰带上挂着的钥匙串叮当作响，"厂办通知全体女工礼堂集合！
"沈砚望着王大姐匆匆离去的背影，突然问："她管所有宿舍钥匙？
"林小满正想回答，忽然发现沈砚的视线落在自己领口。
她低头一看，警服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松开了，露出一小片锁骨。
"看什么看！
"她慌忙系上扣子。
沈砚轻笑一声，变魔术似的从她肩头拈下一片茉莉花瓣："现场没有茉莉，而你的发梢......"他忽然压低声音，"比尸体更让我想解剖。
"林小满反手将钢笔尖抵在他喉结："沈老师，耍流氓要挨枪子儿的。
"男人竟迎着笔尖又凑近半寸，白大褂领口蹭上红墨水："牡丹花下死......""咳咳！
"老周剧烈咳嗽起来，"那什么......要不要先看看死者的遗物？
"林小满收回钢笔，却在死者枕头下摸到半张泛黄的纸——1971年省文艺汇演节目单，被撕掉的部分隐约能看到"芭蕾"二字。
她没注意到，沈砚正盯着她脱下手套的右手，眼神幽深得像口古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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