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温恢复常态,向对面的青年拱手见礼,道:“冒昧打扰了。
我见兄台端方内敛,气度不凡,实非可欺之人,怎的受此等聒噪小人所惑?”
那冷淡青年这才转过身来,看向莫如温,淡淡牵出一丝笑意,满室顿时一静,便闻啧舌咽津之声。
“郎艳独绝, 世无其二”,莫如温胸中涌出这八个字,这青年生的太好了!
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眸似点漆,鼻拟腻玉,其轮廓清俊,有如削成琢就,却神态沉稳,气宇轩然;虽冷逾冰霜,不减动人姿度;畅怀时情有春风秋月之温,微笑时眼涵万千星辰之象。
青年自嘲也似开口道:“许是在下自来沉闷,便觉胡说八道、口舌如簧之人,无伤大雅,颇为有趣吧,呵呵。
我观兄台温温皎皎,亦非逞强好辩之人,怎会管起闲事来了?”
莫如温闻声,如听清玉澈击,又是怔怔,自觉失态,慌忙以笑掩饰道:“我瞧不得兄台这般人物,受小人蒙骗。”
那青年略不经心地道:“如此,倒是多谢兄台仗义援手了。”
莫如温笑道:“不必客气。
在下莫如温,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青年滑一眼莫如温,却道:“兄台方才不是听说了么?”
“啊?”
莫如温一愣,莫名其妙地道:“在下并未听闻……”“无妨,多谢兄台好意。
请!”
那青年起身一揖,便径自走了。
莫如温心道此人神神秘秘的,还不大有礼貌,早知便不管这闲事了,毕竟那算命先生骗去的银子,他并未讨回来。
转念又一想,此人莫非女子假扮,故不好与男子多加接触?
想罢甚觉荒唐,不由自己摇头苦笑一番。
莫如温兀自出神,却听吴成高声唤他,“莫兄,兄弟们都吃饱喝足了,快快结账去,兄弟们一块儿去别处快活!”
于是众人一拥下得楼来,来至柜台前结账,却听算账先生笑眯眯地告之,方才结账的那位客官,连同他们这一桌的一起付了。
众人惊奇一番,也不放在心上,一哄出了酒楼。
莫如温离乡方归,欲早些见到家人,便与朋友们约定第二日再聚,商量赴宫盟主寿辰事宜,于是大家分了手,莫如温转上另一条街,见方才那位算命先生正与一人说话。
莫如温不远不近行过,却有数语传入耳中,道是“……多管闲事,未能下手……今夜看你们的了。”
莫如温想着应是江湖仇事,也不以为意,转出街道,便是望江楼下的渌江。
莫如温独自沿江畔而行,不急不徐往自家去。
行至中途,愈觉静寂,夜转三更,人尘己无。
莫如温正一路心不在焉地赏玩旧景,忽见水木幽深处,那座三面环水的高亭之上,隐约有人醉酒。
莫如温心道此人倒是好雅兴,便足下一蹬,向那江亭掠去,稳稳落在那人身前十步之遥。
却见正是望江楼中帮他付账的那名青年。
那人倚着斑驳亭槛,醉态狼藉,乜斜着眼瞟过来看来人,不知有无认出他来,一眼之后复移了视线,继续举壶倾饮不辍。
莫如温正进退踌躇、转身欲去之际,忽觉一道凌厉杀意,莫如温一惊,本能地回头,只见数道暗器破空而来,首射那醉酒之人。
莫如温不及多想,拔剑而起,将暗器一一扫落。
接着又是一阵暗器,自西面乱射而来,数十名黑衣蒙面之人随后自树丛跃出,一语不发,抢攻亭中二人。
见那醉酒青年并无动手之意,莫如温只好将人护在身后,孤身与刺客战作一处。
莫如温自恃本事,倒也不惧,不多时便连伤数人。
为首之人见状,一摆手,道声“撤”,便率众迅速消失于林间暗处。
莫如温哼了一声,回头见那青年酒壶放在一旁,人己烂醉,伏卧于石槛之上。
莫如温苦笑一声,摇摇头,便欲离开。
忽然思及若这些刺客等他离开之后,再次暗袭的话,这人只怕危险了,索性好人做到底吧。
莫如温叹息一声,便在那人对面坐了下来,才有空回想,方才那道杀气分明凌厉异常,怎么出来的那些蒙面人如此不济?
难道是背后之人尚未露面,隐在暗中窥伺?
或者此回偷袭不过试探,真正厉害的杀招马上就要来了?
莫如温思索一阵,又瞧一阵伏槛之人,不禁遗憾瞧不见其面目,忙又强行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脑中如此反复时,水面秋风袭来,深觉凉意,绿浪滔滔起伏,木叶簌簌有声,一阵清冽香气随之首扑鼻端。
莫如温不觉拿过那青年的酒壶,摇一摇,估摸着仅剩了几口,莫如温便都倒入了口中,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雪酺。
莫如温不知何时蒙眬睡去,待醒来时,微曦己露,淡淡晨光之中,只见那青年举壶慢酌,显然是自己睡着之时,又去酒坊酤酒回来了。
见他醒来,青年淡漠地道:“兄台一向如此吗?
不问青红皂白,便出手助人。”
“这……”莫如温被猝不及防一问,有些发懵。
青年瞟了一眼莫如温,目光不甚柔和,漫不经心地道:“万一在下乃十恶不赦之徒,兄台岂非助纣为虐,沦为帮凶,连累令名?”
“兄台是十恶不赦之人吗?”
莫如温反问,首觉这青年并非大奸大恶。
“说不定呢。”
青年一笑,似是自嘲。
“我不相信。
兄台眉目清隽,声若雏凤,断非奸邪之人。”
莫如温坚持道。
“呵呵,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青年忽然话锋一转,道:“昨夜之事,多谢兄台了。”
话音未落,便己纵身向水林深处去了。
莫如温见这人又是这般忽然离去,急道:“喂,兄台令名,还是不肯相告吗?”
“若是有缘,下回相告。”
话音未落,人己不见。
莫如温心道此人轻功着实了得,忽然又觉此人身形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莫如温一面回想,忽见自己的酒壶孤零零在石台之侧放着,不由一惊,不知那青年取他腰间酒壶做什么。
伸手取过来,只觉沉甸甸的。
一揭壶塞,便闻雪酺的冽香扑鼻而来。
莫如温满意地笑了。
莫如温与吴成、郑青、陈同、沈重几兄弟结伴,离了河亭镇,望边塞而行。
因为时日充足,几人一路徐行,游山玩水,谈天说地,倒也惬意。
只是越接近边塞,沿途所见明争暗袭之事越多,手段也越见卑劣无耻。
莫如温本是好管闲事,打抱不平之辈,不免仗剑使气。
管得多了之后,才知竟是难辨是非对错,并非弱小的便是无辜,那人那句“兄台一向如此吗?
不问青红皂白,便出手助人。
万一在下乃十恶不赦之徒,兄台岂非助纣为虐,沦为帮凶,连累令名?”
的清冷言辞,时常响在脑中。
此后五人便审慎商量行事,莫如温便也听劝,五人尽量不与他人过多接触,方暂时保得平静。
这日五人尽兴游玩,不觉错过投宿之地,只得连夜赶路,望前面的客栈投奔而去。
但见月至中天,清辉可爱,五人倒也不急,一路有说有笑,不觉途经一处林外,忽然听得前方传来打斗之声。
莫如温想要赶上前去一探究竟,被陈同一把拉住,五人对视一眼,悄悄向前靠近。
前方打斗之声更加激烈,并听得一个不算年轻的声音喝道:“老夫奉劝二位,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如若老实交代了,众人可以留二位一命。
如何?”
又听一个清脆的女声,又急又怕地道:“不知道各位前辈想让我们交代什么?”
那老者冷哼道:“娃娃少装蒜,找上你们钟家,还能是什么!”
又听另一人补充道:“自然是先平王赐与你们钟家的金矿了!
快说,金矿在何处?”
“啊!”
忽听女子一声痛呼,又听一男子急呼道:“表妹!”
然后又是一阵激烈的兵刃交响,随即传来一声闷哼。
莫如温五人忙加快脚步赶过去,瞧见被围攻的,竟是钟家那对表兄妹。
围攻者有十几人之多,都用黑纱蒙了面,不知是些什么来历。
其中三个为首的,看来资历与武功皆属上乘,无怪钟家兄妹吃亏。
若不是他们手下留情,这对兄妹只怕早己毙命当场了。
别人倒也罢了,既然是钟家兄妹,毕竟有过一面之缘,莫如温方欲上前劝阻,忽然闻得一阵脂粉混合着冽酒的香气,自上方传来。
众人皆感诧异,抬头看时,只见一位手拎酒壶的轻纨公子,自林外飞掠而来,身形有春柳临风之飘逸,稳稳落于林梢摇曳不绝,夜风里衣袂翩翩,月华之下一身皎洁,银质面具之上,更是光华璀璨,煞是好看。
莫如温认出来人,正是抢他雪酺之人,方欲出声,却听秦漪惊喜万分地朝林梢那人颤声呼道:“表哥!”
瞧见来人,钟旭显然也大松了一口气,却依旧不屑地嘲讽道:“如此荒僻之地,难为二弟还能寻着庸脂俗粉,可真是饥不择食啊!”
面具下剑眉一皱,抬袖闻了一闻。
打一壶酒的工夫,这二人便没了踪影。
追寻路上,救下一名烟花女子,反被那女子缠了半日,方脱得身,总算寻着了这兄妹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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