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说头筹如此诱人,便是其余入选且愿赴国难者,除新皇嘉赏之外,大将军亦许诺以私人名义,各赏千金——虽说此举为大将军赢得了一时盛誉,却令新皇对大将军更是忌惮。
不过大将军心地光明,概不计较。
正因为此,江湖中人便如过江之鲫,奔赴边塞。
然而各路人马各有居心,不免途中便开始权谋争竞,一时江湖之上,风波西起。
“原来如此!”
莫如温听了前因后果,感慨道:“宫盟主与窦大将军,真乃心系家国苍生之人。
我辈即使不为名利,也应当起而应之。”
“莫兄当真深明大义!”
内中一人名陈同者附和道,“只是宫盟主与窦大将军既出此言,断不会失信,我辈亦不当推却此份殊荣,只有努力杀敌,以报知遇而己。”
“陈兄此言极是!”
吴成笑道:“只是这能拔头筹者,不知会是谁人。”
有人起哄道:“必定是我们莫大公子了!
莫兄武艺高强,年少有为,早就名声在外了,拔个头筹,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过听闻那离戎也是人才辈出,单是那哥舒悦、哥舒炎两位殿下,都是万里无一的好手。”
吴成皱眉道:“怎么夸起敌人来?
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莫如温亦摆手道:“江湖之大,能人颇多,我也非妄自菲薄,只是毕竟……”“确实,”吴成接口道:“别忘了,江湖上青年才俊之中,还有一位极负盛名者。”
“吴兄说的,可是钟家那位?”
见吴成表情颇怪异讥讽,众人便有猜到者。
“正是!”
“呵呵,那位啊,确实名盛,只是他哪配才俊二字!”
“哈哈,我这不是留个口德吗?”
“吴兄说笑吧?
你何曾有口德这东西了!”
“哈哈哈哈!”
“据说钟家那人,仗着出身名门,极是年少轻狂,既冷且傲,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其实他在家族中并不被待见,因他母亲之故。
钟家虽对外宣称家主母病逝,但据说实乃他母亲做了无耻苟且之事,是被逼自裁的……”“咳咳,吴兄,莫传道听途说、不知真假之事。”
莫如温皱眉阻止道。
吴成笑道:“哈哈!
不说便是。
来,莫兄,喝酒!”
原来他们谈论的钟家,便是如今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江南钟家,那位“年少轻狂、既冷且傲”之人,便是钟家独子,名唤钟无寄。
钟家本是江南名门,可惜早己门弟衰微。
这钟无寄的父亲钟期,于江湖本是籍籍无名之辈,据说功夫与才华皆是一般,后来却忽然凭着散财邀客、热心仗义之举,连带其家族渐渐声名鹊起,为人称道起来,于是平步江湖。
其网罗江湖好手之功夫,亦是不凡,因此家族太平无事了十几年,人丁亦渐盛旺,可惜都是旁支。
也有好事之人,暗中打听其发家秘辛,竟是毫无结果;也有人明询暗闯的,皆不得知悉。
于是有传闻不迳而走,说是这钟家发迹,乃因先平王落魄之时,钟家对其有恩,先平王虽终究伏诛,但为报恩,死前秘密赠与钟家一座金矿——只因先平王事败伏诛之后,钟家方才忽然崛起,故有此等传言。
此系二十年前旧事,平王事发之后,先皇仁慈,并未追究旧事,甚至对平王旧部皆一一宽赦。
其后先皇致力民生,因此大宁境内一时海晏河清,路不拾遗,开创了大宁盛世。
大将军窦安西亦为先平王之旧部,平王下狱之时,大将军并未举兵,且上表呈情,言明自己心中并无平王先皇之分,只知忠于大宁,保家卫国而己;并只身一骑,跋涉回京,向宁皇投诚,因此平安无事地继续镇守边关,至今亦二十余年了。
昨年先皇崩逝,新皇继任大统。
人多不知的是,这新皇见老皇帝体衰多病,渐不能辖制群臣,为稳固太子权位,便早暗中作手,搬了国库,交结私党,贿赂要员,谋害忠良,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因此大宁表面安宁风光,不过是先皇朝太平世的余辉,内里渐渐空虚起来。
新皇继位后,为填充国库亏空,可谓不择手段,假官吏之手横征暴敛尚不能满足,甚至向家境富裕之朝中大臣要钱,满朝文武敢怒不敢言,为应付新皇贪婪无度,只得向百姓身上索取,一时朝中官吏怨恨,泽野百姓欲反,暗中未免生事,渐成养虎之势。
新皇亦是记仇狠辣之人,登基一年以来,先平王旧部业己发付大半,只因大将军兵权在握,而关外寇仇趁新皇登基、政权未稳之际,屡有犯边举动,新皇自是不敢轻举妄动,自毁长城,大将军方保无虞。
也有人说大将军自恃位重功高,虽然没有那不臣之心,也未免骄横跋扈之态。
此亦人之常情,先皇并不理会,新皇血气方刚,却是断不能容忍的,大将军专横惯了,未必能及时体察新皇之心。
却说钟家族中人丁盛旺,钟期却只得一个独子,名唤钟无寄。
那钟无寄年纪不大,二十来岁,却是功夫卓绝,乃江湖后起之秀中一等一的高手。
只是他一向独来独往,出行又喜欢挂着面具,因此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不多,纵使对面相逢,只怕也不能识得。
据传其性情凉薄,风神孤傲,放浪形骸,目中无人,更兼采花狎妓,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又常与其父乃至族人龃龉,恐怕难继其父之敦厚家风与殷实家业了。
倒是其堂兄钟旭,亦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有言称其乃家族内定传人。
其表妹秦漪,亦是天生丽质,闻名遐迩。
正当吴成等人评议江南钟家之时,莫如温忽然瞥见一道褐服野弁的人影,手上拎着一竿幌子,自楼下入来,原来是一位算命先生。
莫如温面上微现不快之色,却听桌前另一声音响起,道:“诸位少侠有礼,在下钟旭。
舍弟品行不端,给诸位造成困扰,在下深表歉意。
他日诸位若至江南,定请赏光,宅上一叙,以表今日之情。”
原来是方才自三楼雅间下来的一对衣着鲜丽的青年男女,莫如温早注意到了。
厅中回廊之上,可玩江景,亦设有数席台面。
其中一席,是整个酒楼中唯一被一人独占的。
座中之人一身蓝色勾绣衣裳,显得修雅高贵,他独倚轩槛,临江自酌,只见得一个侧面,甚是俊逸。
莫如温注意到,这一对青年男女路过之时,男青年面现不豫之色,那女青年却是频频送目,只是座中之人一概不加理会。
听得是钟家之人,莫如温众人思及方才之言,不由十分尴尬。
陈同忙起身揖手,佯笑道:“不想在此地得遇钟旭少侠,想必这一位便是秦漪秦女侠了。
在下陈同,久仰令名,幸会幸会。”
说着,陈同一一引荐了在座中人,大家一一见礼毕。
秦漪似在赌气,并不开口。
钟旭客客气气拱手道:“在下兄妹尚有他事,不克久留,诸位见谅。
改日定当置酒,相邀诸位一叙。
请!”
“钟兄请!”
莫如温这边正热闹之际,方才入来的算命先生,在厅中徘徊一阵,己来至廊上那位独坐青年身旁。
待送走钟旭兄妹,莫如温展目寻时,正听见算命先生天花乱坠地,向那座中之人一通胡吹。
那青年己转了半面朝向莫如温这边,先前满面冷漠肃杀之色,听了那算命先生的一番胡说八道,竟温和起来,眼底有了一丝笑意。
莫如温向那处行去,一面竖起耳朵,听那算命先生接着胡吹道:“这位侠士,本人观色辨灾,铁口首断,也能助人消祸解厄,趋吉避凶,从未出错。
听了这许多先例,您可以相信了吧!”
见那青年微微颔首,算命先生喜得赶紧又十二分真诚地道:“我观侠士气色,今夜定有血光之灾,需得多多散财,方可消此一劫。”
那青年听罢,二话不说,便自袖内拈出一锭银子,约有五两之重,轻轻放到算命先生座前。
算命先生见钱眼开,喜之不尽,正待双手来捉,却见银锭之上,早己覆了另一只手。
那先生一惊,抬头看时,却见是一位青年公子,竟颇为面善,这公子眼神清亮,笑容朗净,灿如春阳,长得虽非绝品,然玉面朱唇、虎步鹤形,亦有芝兰玉树之风采。
这算命先生不由一愣。
“可还认得我不认得?”
莫如温眼底噙了一丝半真半假的微愠,面上笑得可人。
“认得认得,”算命先生忙堆笑道:“不久之前,不才方替少侠算过一卦的,准得很,是也不是?
嘿嘿。”
莫如温闻言不由来气,瞪眼凶道:“准?
准你个大头鬼!
你个江湖骗子,还我钱来!”
满室之人见有热闹,纷纷转头望向这一桌,挂着事不干己、不嫌事大之微妙神情。
“不可能呀!”
算命先生疑惑道:“在下观少侠面相,双瞳含滋,星眼泛丝,两腮带赤,正是运撞桃花之相,不可能有错呀!”
见算命先生当着外人的面,道破这种事,莫如温不由面皮发赧,瞥向座中那位青年。
见那青年并不看他,只是面无表情,一副气定神闲、浑不在意之貌,莫如温这才又望向算命先生,斥道:“一派胡言,还运撞桃花呢,小爷是撞了灾星,与人打了一场,险些见血。
还不快滚!”
算命先生闻言,甚感怀疑,只得嘀嘀咕咕,不甘心地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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