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梅梅跟在父亲和哥哥身后,踩着露水未干的田埂往东头荒地走去。
她的布鞋很快就被草叶上的水珠浸湿了,凉丝丝的触感从脚底传来。
五月的晨风带着泥土和野花的清香,几只麻雀从他们脚边扑棱棱飞起,落在不远处的槐树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
"就是那块。
"韩老三指着前方一片长满杂草的坡地,"看着不大,真要开出来也得费些功夫。
"韩梅梅放下水壶,眯起眼睛打量这片荒地。
地势略高,呈缓坡状,阳光充足。
杂草丛中隐约可见前人耕种留下的垄沟痕迹,只是己经被野草侵占得模糊不清了。
"爹,我看这地不差。
"她蹲下身,抓了一把土在手里搓了搓,"就是板结了,多翻几遍,再掺些河沙和粪肥,保准能种出好菜来。
"韩老三点点头,"你倒是懂行。
那就先清杂草,大树,你去把那些灌木根刨了。
"韩大树抡起镐头,夸张地叹了口气:"苦力活总是我的。
""少废话。
"韩老三笑骂着拍了下儿子的后脑勺,"你妹妹还知道帮家里分忧呢,你倒好,整天就知道打鱼摸虾。
"梅梅己经戴上粗布手套,开始拔除那些较矮的杂草。
她的动作麻利而有节奏,不一会儿就清出了一小片。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后背,但她并不在意。
土地在她手中逐渐露出本来的面貌,这种成就感让她忘记了疲劳。
太阳渐渐升高,三人的影子在田地上缩短。
韩刘氏提着竹篮走来,篮子里装着粗瓷茶壶和几个玉米面饼子。
"歇会儿吧,喝口茶。
"她放下篮子,用手帕给丈夫擦了擦汗,"怎么样,能开出来吗?
"韩老三灌了一大口凉茶,"梅梅说得对,地不差,就是荒久了。
再干两天就能下种。
"韩刘氏望向女儿,眼中满是欣慰。
梅梅虽然是个姑娘家,但干起农活来不比男子差,更重要的是她肯动脑筋,不像她哥就知道使蛮力。
"娘,我想在这边种豆角和茄子,"梅梅指着己经清理出来的一角,"那边向阳,种些辣椒和西红柿。
边上可以点几棵向日葵,既好看又能收瓜子。
""你想得周到。
"韩刘氏递给女儿一块饼子,"不过种子够吗?
""我去年留了些,不够的话去李婶家换点。
她家菜种多。
"韩大树凑过来,抓起饼子就啃,"妹妹,你干脆嫁个种地的得了,两口子一起研究怎么伺候这些泥巴。
"梅梅脸一红,抓起一把草屑扔向哥哥,"胡说什么呢!
""哎,说到这个,"韩刘氏眼睛一亮,"昨儿个赵大娘来说,她外甥在邻村,家里有十亩好田...""娘!
"梅梅急得跺脚,"我才十六,不急着嫁人!
"韩老三咳嗽一声,"行了,孩子还小,再说梅梅这么能干,我还想多留她两年呢。
"梅梅感激地看了父亲一眼,赶紧转移话题:"爹,我看那边有棵野梨树,要不要留着?
"一家人说说笑笑,休息片刻后又继续干活。
中午时分,荒地己经清理出小半,黑色的土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梅梅跪在地里,用手指挖开一个小坑,观察土壤的湿度和结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梅梅!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田边传来。
梅梅抬头看去,是同村的春桃,她挎着个篮子,看样子是去挖野菜的。
"你们真开这块地啊?
"春桃走过来,好奇地打量着,"我娘说这块地邪性,种啥死啥。
"梅梅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那是没养好。
地跟人一样,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
"春桃撇撇嘴,"就你懂。
对了,"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你今早遇见张大夫了?
"梅梅的心跳突然加快,"就...就路上碰到了,怎么了?
""他长得可真俊,是不是?
"春桃眨眨眼,"村里好几个姑娘都惦记着呢。
不过听说他眼光高,想找个识字的。
"梅梅心里一沉。
她只跟着村里的老秀才认过几个字,勉强能写自己的名字,这哪够得上"识字"的标准。
"关我什么事。
"她故作轻松地说,"我又不嫁大夫。
"春桃还想说什么,韩老三己经招呼梅梅继续干活了。
春桃只好摆摆手,"我先走啦,改天找你玩。
"下午的活更累人。
要刨那些深根的杂草,还要把大块的土疙瘩敲碎。
梅梅的手掌磨出了水泡,但她咬着牙没吭声。
太阳西斜时,韩老三终于宣布收工。
回家的路上,梅梅的脚步有些拖沓。
她的腰酸得首不起来,手臂也沉甸甸的像灌了铅。
路过村口时,她不由自主地望向祠堂边的那间小屋。
医馆的门关着,窗台上晒着几株草药,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宁静。
"看什么呢?
"韩大树顺着妹妹的视线望去,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张大夫啊。
听说他今天去隔壁村出诊了,还没回来呢。
"梅梅红着脸推了哥哥一把,"谁问你这个了!
"回到家,韩刘氏己经烧好了热水。
梅梅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裳,这才觉得活过来了。
晚饭是中午钓的鱼炖豆腐,配上新烙的饼子,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
"明天我去河边挖些淤泥,"韩老三边吃边说,"掺到地里能肥田。
""我去吧,"梅梅主动请缨,"您和哥继续开荒,我下午去挖泥。
"韩刘氏给女儿夹了块鱼肉,"你呀,别太累着。
姑娘家家的,手都糙了。
""没事,我习惯了。
"梅梅低头扒饭,心里却想着明天去河边,说不定能遇见...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暗自责备自己。
想什么呢?
人家是大夫,自己就是个农家女,连字都认不全,哪配得上那些心思?
夜里,梅梅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虫鸣。
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摊开手掌,借着微光看那些新磨出的茧子。
这就是她的生活,简单、朴实,与土地为伴。
至于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尽早抛掉的好。
她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明天还要干活呢,得养足精神。
可是无论如何,那个穿青布长衫的身影总是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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