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外三十里,野狐岭的夜色浓得能掐出墨汁来。
陆离跪坐在斑驳的供桌前,用银针挑亮最后一盏鱼膏灯。
昏黄光晕漫过残缺的城隍壁画,那些剥落的朱砂像干涸的血痂。
他伸出食指在神像衣袂处抹过,指尖沾着的金粉簌簌落下——这尊前朝遗作,终究是熬不过三百载光阴。
"沙沙..."狼毫扫过龟裂的墙面,陆离忽然顿住。
笔尖悬在城隍持笏的右手,那里本该是白玉笏板的位置,此刻却空无一物。
他皱眉凑近灯盏,青衫下摆扫过满地香灰,惊起几只红眼蝙蝠。
"不对啊。
"他喃喃自语。
昨日刺史府送来的《九霄升仙图》摹本里,明明画着笏板上铭刻的"承天敕命"西字。
可眼前这道裂痕蜿蜒如蛇,倒像是有人生生剜去了整块壁面。
右手腕突然传来灼痛。
陆离下意识去抓,却摸到皮肤下凸起的纹路——那些暗红脉络不知何时爬满了小臂,在烛光中泛着妖异的紫。
他猛地扯开衣袖,只见密密麻麻的符咒正从毛孔里钻出,如同活物般沿着经脉游走。
轰隆!
惊雷劈开雨幕,庙门外传来铁甲相撞的铮鸣。
陆离转身时踢翻了灯盏,鱼油泼在壁画上,火舌瞬间蹿起三尺高。
透过扭曲的热浪,他看见城隍泥塑的眼眶里涌出两行血泪。
"丙字十七号目标确认。
"冰冷的声音穿透雨帘,"獬豸卫办案,闲杂退避。
"十二道黑影踏着雨珠凌空而来。
为首之人戴着青铜獬豸面,剑锋所指处,暴雨竟凝成冰锥。
陆离踉跄后退,后腰撞上供桌,香炉滚落在地,三支线香齐根而断。
"大人!
神像..."有个年轻卫兵突然惊呼。
城隍像在燃烧。
不是凡火,而是幽蓝的焰苗从每一道裂纹里喷涌。
那些剥落的金粉在火中重组成诡异的图腾,与陆离手臂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壁画中的判官突然转头,石质嘴唇一张一合:"戌时三刻,天哭现世...""结阵!
"獬豸卫首领剑诀一引,十二柄青钢剑结成光网。
陆离感觉右手的纹路开始发烫,仿佛有无数钢针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他本能地抓向燃烧的壁画,指尖触到滚烫墙面时,整座城隍庙突然剧烈震颤。
轰!
地砖炸裂,尘烟中浮现出燃烧的废墟幻影。
残破的青铜巨柱倾斜着刺入虚空,焦黑的匾额上"观天阁"三个篆字正在剥落。
陆离的瞳孔里映出漫天流火,耳畔响起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机械轰鸣。
"是烬墟投影!
"有人惨叫,"快封住他的..."话音未落,最靠近幻影的卫兵突然僵住。
他的獬豸面具"咔"地裂开,露出下面年轻的脸——左侧太阳穴位置,赫然刺着个靛青的"柒"字。
陆离的呼吸凝滞了。
那个字不是篆体,而是横平竖首的简体字。
剧痛撕扯着神经,废墟幻影开始坍缩。
陆离借着气浪翻滚到供桌下,眼角瞥见自己的影子——本该随本体移动的阴影,此刻竟比他快上半拍,己经摆出侧身闪避的姿势。
"抓住他!
要活的!
"首领的剑光劈开烟尘。
陆离撞破后窗跃入雨幕。
右手的诡纹突然暴起,在他掌心凝成一柄赤红短刃。
刀刃划过槐树时,三人合抱的树干瞬间碳化,断口处浮现出同样的诡异符咒。
"别碰那些灰烬!
"身后传来惊恐的呼喊,"是焚墟咒!
"陆离在泥泞中狂奔。
雨水冲刷着臂上纹路,每道符咒都在往血肉里扎根。
他冲上山坡时,瞥见城隍庙方向升起血色光柱,三十六道锁链虚影缠绕着燃烧的废墟,将整座山岭照得如同白昼。
右手的短刃突然发出蜂鸣。
陆离低头看去,刃身上不知何时浮现出星图——北斗七星的方位与今夜天象完全错位,开阳星的位置赫然标着"癸卯年七月初七"。
那是他的生辰。
陆离的靴底在青石板上打滑,身后追兵的脚步声混着铁甲碰撞声,像索命的无常链。
他拐进一条荒废的巷子,右手的赤红短刃突然发出蜂鸣,刃身星图急速旋转,最终定格在北斗摇光的方位。
那里本该空无一物的夜空,此刻悬着一轮血月。
"戌时三刻..."他想起判官石像的预言,冷汗混着雨水流进衣领。
巷子尽头的土墙上,不知谁用朱砂画了道歪斜的符咒——正是他手臂上诡纹的变体。
掌心短刃突然脱手飞出,赤光如蛇般钻入符咒中心。
土墙轰然崩塌,露出后面波光粼粼的暗河。
陆离来不及细想,纵身跃入冰冷的河水。
水下世界寂静得可怕。
诡纹在皮肤下游走,泛起的红光映出河床上的景象——数以百计的石碑倒插在淤泥中,碑文全是横平竖首的简体字。
最近的一块碑上赫然刻着:"观测者第七号,投放时间2035年7月7日"。
肺部的空气即将耗尽时,红光突然暴涨。
陆离被水流卷向河底漩涡,睁开眼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倒影正露出诡异的微笑。
那影子嘴唇翕动,分明在说:"找到青铜棺。
""哗啦!
"陆离从水中探出头,发现自己竟漂回城隍庙后的水潭。
岸边的老槐树正在燃烧,蓝火中浮现出十二具焦尸——正是方才追杀的獬豸卫。
他们的青铜面具熔成液态,在额头凝成"柒"字。
右手诡纹突然刺痛,短刃自动归位。
陆离握紧刀柄的刹那,整条右臂的符咒开始重组,最终在肘关节处结成太极阴阳鱼的图案。
阴鱼瞳孔的位置,赫然是那个简体"柒"字。
"原来如此。
"清冷的女声从树后传来。
素白缎鞋踏过燃烧的灰烬,来人身着玄色道袍,广袖上绣着二十八宿星图。
她撑着的油纸伞骨竟是森森白骨,伞面绘有九口悬浮青铜棺。
"能在焚墟咒下活过三刻钟的,三百年来你是第一个。
"女子抬手轻点,陆离臂上的阴鱼突然剧震,"告诉我,你看到第几重烬墟了?
"陆离踉跄后退,后背抵上焦黑的树干。
女子伞尖垂下的银铃突然无风自动,铃声竟与城隍庙的钟声完全同步。
他猛然醒悟——这根本不是铃铛,而是微缩的梵钟!
"寅时二刻,天哭现。
"女子忽然掐诀,伞面青铜棺图案开始渗血,"不想变成他们..."她指了指那些焦尸,"就让我看看墟核觉醒到什么程度了。
"陆离的视野突然扭曲。
燃烧的槐树化作通天青铜柱,女子道袍上的星图变成流淌的代码,而那些焦尸额头的"柒"字正与水下石碑的简体字产生共鸣。
他感觉右手的诡纹正在吞噬理智,赤红短刃不受控制地刺向女子眉心。
"叮!
"白骨伞架住刀刃,溅起的火星在空中凝成卦象。
女子轻笑一声,伞面青铜棺突然开启,伸出的枯手抓住陆离手腕。
皮肤接触的刹那,无数画面涌入脑海:他看到自己站在三十六重青铜棺组成的巨阵中央,每口棺椁都刻着不同年龄的画像;看到玉玺在血月下裂开,露出里面的量子罗盘;最后是城隍庙壁画缺失的笏板——此刻正插在某口青铜棺的裂隙中,上面"承天敕命"西字正逆向旋转。
"果然是天哭命格。
"女子抽回枯手,伞面血迹自动聚成命盘,"记住,下次召唤烬墟时,别让影子超过本体三息以上。
"陆离刚要追问,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
女子衣袖翻卷,将他抛入突然出现的时空裂隙:"去幽州找瞎子孟,他等了你十七年又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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