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中,与刺耳的争吵声交织在一起。
白砚礼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胸口因为之前的撞击而隐隐作痛,他一动不动,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只是耳朵里,却异常清晰地捕捉着那些尖锐的字句。
“哥你不是说喜欢我嘛?
你再看我一眼啊,求你了哥你看我啊……” 白子谦的声音带着哭腔,近乎哀求,像一根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他的心上。
那是他弟弟,从小被他宠到大的弟弟,白子谦,也是亲手把他送进戒同所的人。
“白砚礼他现在这样不还是你害的?
你多么讨厌他啊,你亲手送进戒同所,现在又来求他看你,你说你是有多贱啊?”
朋友林远的声音尖利得能划破空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捅向白子谦。
白子谦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到了无底深渊,他听着,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搅,喉咙里泛起一阵腥甜,他想要开口,想要辩解,可确实是他亲手将疼爱他的哥哥送进戒同所的,当他知道自己的哥哥对他有那种心思的时候他心底只有恶心,但看到哥哥现在这个样子他实在是不忍,也不想让哥哥讨厌自己。
白砚礼只是静静的听着,听着弟弟的哭求,听着朋友的谩骂。
“你看他,他醒了!”
白子谦突然停止了哭泣,带着一丝惊喜和不确定喊道,猛地转头看向病床。
两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朋友脸上的鄙夷还未完全褪去,眼神里多了几分惊愕。
两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一般,集中在了砚礼脸上。
白砚礼缓缓地抬起眼皮,眼底一片空洞。
他看到了弟弟红肿的眼睛,看到了朋友复杂的神情,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丝微弱的气音。
他想说,我没事。
他想说,别吵了。
可最终,他只是轻轻地,极其轻微地,将视线从弟弟脸上移开,移向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他没有看他,也没有看任何人。
那目光,淡漠得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提醒着这一切并非梦境。
白子谦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那点残存的希望如同肥皂泡般,“啪”地一声,碎裂了。
他捂住嘴,身体摇摇欲坠,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却不再是哀求,而是带着绝望的崩溃。
“你……你还是这样……” 白子谦的声音哽咽,充满了被彻底抛弃的痛苦。
白砚礼现在只觉心累,让他们都出去了,尽管白子谦一首死皮赖脸的想要待在这里,还是被林远无情的拖出了病房。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白砚礼一个人。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他眼底那片死寂的黑暗。
他静静地躺着,像一尊冷硬的雕像,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痛苦和他到底,有没有看过他一眼呢?
也许,连他自己都己经忘记了。
白砚礼在深夜惊醒,冷汗浸湿了枕巾,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戒同所里那些刺耳的笑声和冰冷的质问:“还喜不喜欢了?
看看你弟弟的照片!”
他会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西面冰墙、不见天日的囚笼。
醒后他想着在戒同所的日子“早知如此……”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
那个雨夜,他浑身湿透,在昏暗的路灯下看到蜷缩在垃圾桶旁的小小身影时,心中涌起的只有怜悯和一丝不成熟的英雄主义。
他以为自己是那个能拯救孤儿的“父亲”,却从未想过,这份“善意”会像滚雪球一样,最终将他活埋。
白子谦小时候确实是他全部的光。
两个孤儿相互依偎,白砚礼用过早饭剩下的半块面包,用省下来的零花钱,拼凑出弟弟无忧无虑的童年。
他一边在大学里啃着书本,一边在餐厅、酒吧、送外卖……任何能赚钱的地方都留下过他的身影。
看着白子谦甜甜地叫他“哥”,看着他考上好中学、好大学,白砚礼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他甚至开始规划未来,等自己公司站稳脚跟,一定要给弟弟最好的生活。
他成功了,公司越做越大,钱也赚得越来越多。
他以为兄弟俩终于可以过上正常、幸福的生活了。
他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找个女孩,给白子谦一个完整的家。
他太专注于自己的世界,太信任这个朝夕相处、血脉相连的弟弟,完全没察觉到白子谦眼中那逐渐滋生的、扭曲的占有欲和嫉妒。
当那个秘密——他内心深处从未宣之于口的情感——被白子谦发现时,白砚礼的第一反应是恐慌,是愤怒,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他以为他们会像以前一样,有什么困难一起扛。
可白子谦的反应却像一把淬毒的刀,首接捅向了他的心脏。
弟弟不是安慰他,不是像以前一样依赖他,而是带着一种病态的“为你好”的扭曲逻辑,亲手将他送进了那个地狱。
戒同所里的日子,是白砚礼人生中最漫长、最黑暗的炼狱。
他至今记得推开门那一刻的霉味和绝望,记得那些穿着白大褂、眼神空洞的人,记得那些冰冷的铁床和散落在角落里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刑具。
“电击”是家常便饭。
小小的电击棒,戳在身上,一阵阵麻痹和剧痛让他蜷缩在地,惨叫求饶,但换来的是更用力地按压和更长时间的电流。
他们告诉他,这是“矫正”,是为了让他“正常”。
“施暴”更是无处不在。
言语上的侮辱,肢体上的殴打,甚至更下作的手段……他们用尽一切方法摧毁他的尊严和意志。
他哭过,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跪在地上,抓着铁栏杆,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求饶,求他们放过他,求他们让他死。
但回应他的,只有更加残酷的对待,和那些人脸上扭曲的、仿佛在欣赏艺术品般的笑容。
而最让他痛不欲生、魂牵梦萦的,是每次折磨之后,他们会拿出一张照片——白子谦那张清秀、无辜,甚至带着一丝纯真笑容的照片。
“看看,你弟弟的照片。”
“你还喜不喜欢他?”
“你不是对他有那种想法吗?
现在还喜欢吗?”
照片上的白子谦笑容如花,完全不知道他的哥哥正在地狱里受尽折磨,正在用自己的痛苦“滋养”着弟弟那扭曲的保护欲。
每一次看到那张脸,每一次听到那句话,白砚礼都觉得自己的灵魂被生生撕裂。
他恨白子谦,恨他天真无邪的笑容,恨他纯洁无辜的眼神,恨他亲手将自己推进深渊。
可恨到极致,又是一种更深的痛苦——因为那是他亲手捡回来、含辛茹苦养大的弟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或许是因为求生的本能,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还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希望这一切都是噩梦,醒来就能回到那个雨夜之前,他从未捡起那个小小的、湿漉漉的身影。
但现在,他醒着,被困在回忆的牢笼里,那些痛苦的经历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无法呼吸。
他看着窗外黎明前的黑暗,只觉得无尽的疲惫和冰冷的绝望。
那个“早知如此”的念头,终究只是徒劳的悔恨,改变不了任何事,只让他更深刻地品尝着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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