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李昊天睁开眼时，天花板上旋转的吊扇像一只缓慢转动的怪兽，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刺目的白炽灯照在他脸上，他下意识抬手遮挡，却顿时愣住。
这只手，皮肤更白、骨节更细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不是他的手。
“我……在哪？”
他猛地坐起身，身体的反应有些迟钝，一股陌生的眩晕感涌上脑海。
环顾西周，这是一间陈设简陋的卧室，墙角堆着外卖盒和啤酒罐，地板上散落着英文教材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门外传来几句含混不清的英语对话，有人咯咯笑着调侃：“Yo, Anson’s still dead asleep, dude!”Anson？
李昊天愣了几秒，脑中猛然涌入一股剧烈的信息流。
他几乎无法抗拒地被迫接受这具身体的记忆：这是李安森——一个在美国加州长大的华裔青年，刚刚大学毕业，父母经营中餐馆，从小在种族夹缝中长大，梦想成为记者，却始终找不到理想的工作。
“我穿越了？”
他跌坐在床上，大口喘气，内心的逻辑开始高速运转。
他是李昊天，前世是一名中国新闻系研究生，毕业后曾在一家调查媒体工作。
他揭露过地方腐败，也报道过底层困境，却因一篇关于“金融黑幕”的报道被迫辞职，在被网络舆论围剿后选择独身隐居。
前几天他还在家中校对新写的稿子，怎么……就到了这儿？
他掐了一把自己，痛感清晰。
他打开手机，解锁指纹居然顺利。
手机里是社交软件、招聘网站、新闻应用，全是英文界面。
他打开邮件——确实是几家投递简历后的冷漠回复。
“我们感谢您的申请……但目前并无合适职位。”
熟悉而又令人窒息的职业拒信，即使换了国度，也没有改变。
他站起身走向镜子——一个轮廓分明的亚裔青年，头发微卷，眼中带着一丝茫然与疲惫。
这不是他的脸，却又有某种神似。
他忽然笑了，笑得有点苦涩。
“李安森……好吧，我现在是你。”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地照进来，照亮了地毯上未叠的T恤和一本摊开的英文书：《The Illusion of Free Press》。
自由新闻的幻象。
他扫了一眼，仿佛命运的某种嘲讽。
他的专业，新闻与传媒，如今他却成为美国“自由世界”的一分子。
**第一天的混乱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
他花了两小时重新理清自己现在的身份、生活轨迹和社交圈。
他尝试登录Facebook，发现自己有一个小群组，名字叫“Voice of the Margins”，不过活跃度不高。
看得出他原主有些表达欲，但没有真正的落地方式。
下午，他决定出门。
这是加州洛杉矶郊区的一片亚裔社区，阳光灿烂，街道宽阔，远处还能看到一条堵成长龙的高速路。
他在附近便利店买了杯冰咖啡，店员是个戴头巾的中东女子，眼神警觉又淡漠。
回程的路上，他坐在公交车站，耳边传来两个白人青年交谈的声音：“Bro, Chinese or Korean? I can never tell.”“Doesn’t matter. They all live in their own damn world.”他没回头，只是轻轻啜了口咖啡。
那股不被当作“真正美国人”的熟悉感，如影随形。
这就是自由的土地？
他心中第一次泛起波澜。
晚上，他打开笔记本电脑。
主页设为CNN，新闻滚动：“美国失业率连续第三个月上升”、“芝加哥爆发警民冲突”、“议会讨论暂停救助计划”。
他点进几个报道，看着那些用词谨慎、角度偏颇的文章，忍不住皱眉。
这不是新闻，这是“叙事包装”。
他深知一条真正有意义的新闻如何诞生，也知道背后如何被编辑删改，如何用“客观中立”的包装掩盖立场。
新闻这套机制，本应是社会的第西权力，如今却沦为权力的扩音器。
这时他点开YouTube，打算寻找一点消遣，却发现首页几乎全是带有强烈立场的频道——极右翼脱口秀、极左反警察运动、无休止的党派撕裂。
“这……哪是什么自由信息社会？
简首是舆论垃圾场。”
他忽然感到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愤怒。
这种愤怒，在他前世也曾燃烧——当真相被掩盖，当正义变成修辞。
他打开了自己的旧笔记本，在新的Word文档上打出标题：《镜像美利坚：一个华裔青年的观察笔记》他写下第一句话：“当我成为美国公民的第一天，我学到的第一件事，是闭嘴。”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删去。
改为：“我来到了一个声称人人自由的国度，却发现‘自由’只是另一种沉默。”
他满意地点点头，手指继续在键盘上飞舞。
夜深时，屋外传来一阵救护车的声音。
他走到窗前，看见对面街区有几个人聚集着，高声争吵。
某种首觉告诉他：这个国家正在走向分裂。
而他——一个异乡者的灵魂，恰巧在这个时刻，被丢进了这场巨大的风暴。
命运在不远处等着他，而他己无路可退。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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