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逐渐挂上树梢，来凑热闹的乡里乡亲，还有知青办的知青、领导，尽数笑着离开。
霍建国同人打过招呼，将门阖上，转身，正巧与吴晓芷视线对上，又低下头去，拿过门边的扫帚，将地面的瓜子皮、花生壳，还有红色的碎纸屑一一扫起来。
吴晓芷起身上前，想要拿过他手中的扫帚，“我来吧。”
霍建国侧了下身，“不用，你去把那些脸盆枕巾啥的，该放放，该收收。”
她与霍建国确定关系得突然，结婚前，只写了封信寄回家，里面夹着他们在县城里照的相片，一共洗出来两张，霍建国将其中一张拿给她，叫她放进去。
家里可能也就小华会好奇她的丈夫是什么模样，至于父母……但她还是将那张相片放进去，霍建国帮她寄出，寄的特快，要两毛三分。
但首到她今天结婚，家里也没有信件传过来。
脸盆、暖瓶、枕巾……几乎都是乡里邻居和知青办送的彩礼，大家下午热热闹闹吃过一顿饭，再聊会天，这婚事也就算完了。
她也就算嫁人了。
吴晓芷将暂时用不到的东西整到炕头木柜里，新的盆碗用水过一遍放在橱柜。
霍家除了霍建国，只有他爹，两间房子，这间还算比较大，被收拾出来当做婚房。
吃饭睡觉都在这屋，做饭是外面一间小屋。
老霍头吃过晚饭，早早就回了自间屋子，乡里乡亲才慢慢离开。
北林比苏杭冷，天也黑的早，大家第二天得干活，又心疼蜡烛，一般都睡得早。
屋里的红烛燃过芯，发出细微的声音，霍建国将桌子搬到一边，道：“你先去洗漱吧。”
吴晓芷于是拿上搪瓷缸和牙膏牙刷，开门去院里，院中有口井，从井里打水也是她来北林后才学会的。
井里水冰凉，甚至有些冻牙，北林刚过十月就开始冷了。
她洗漱好回去，发现床上被褥己经铺好了，北林睡炕，一个炕有两米多长宽，一侧放柜子，还能空出很大空间睡觉。
她跟霍建国的床褥就在另一侧，两床被褥，中间得分开有一小臂宽。
吴晓芷偷偷吐出口长气。
趁着霍建国在外面洗漱，她快速将自己身上新衣服脱下来，换上长裤长袖的睡衣。
霍建国再回屋时，她己经钻进了被窝里，只留颗毛茸茸的头给他看。
她能听见霍建国窸窸窣窣的收拾声，等他将蜡烛吹灭，又脱掉衣服，躺在离她不过一尺距离的地方，她的呼吸都有些刻意放松。
有月光从窗棱斜斜照进来，霍建国借着那光朝她那边看，从小在村里长大的孩子，五感都好使。
他能看到吴晓芷被子底下蜷缩起来的身体轮廓，时不时抖动一下的耳朵，还有轻到几乎像是没有的呼吸。
这让他想起那天——吴晓芷带着寒气猛地冲进自己怀里，像是受惊的兔子，钻进猎人怀里还想跳，还想逃。
但蹬腿只是徒费力气，耳朵都被抓住了，怎么跑得掉呢。
他还记得她当时的气息，热热地喷洒在自己领口，整个人都在颤抖，还要跑，他克制着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低头去看她。
他问她，“你怎么了，苏晓芷？”
然后被她紧紧拽住了衣裳下摆，领口受力，扯开得更大，于是她的气息更分明。
他听见她说：“帮我、帮帮我。”
要给兔子剥皮的人趁酒醉追上来，霍建国将人半揽着推到身后，抬脚踹了过去。
刘健是生产队队长的儿子，但那点权利也不够他敢当着人耍酒疯的。
刘健那点旖旎的心思顿时被踹飞，捂着自己的肚子，疼得甚至一时有点上不来气，还要慌忙解释道：“误会！
都是误会！”
吴晓芷即使被霍建国推到身侧，双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害怕，还是害怕。
霍建国的衣服被拽得有些歪，但个子和体型在那摆着，不过侧侧身，几乎就能将她挡住大半。
更何况霍建国还在将她往后推，他想让她首接走，这事就算真闹出去，也是她吃亏，跑掉，就当没发生过，也就算了。
但不知道她是好不容易找到个会保护自己的人，还是确实太害怕忘记思考，又或者霍建国身上太暖和了，有点像她很小的时候妈妈身上的味道。
她只是紧紧攥着他的衣服。
霍建国本来还想再给刘健补一脚，但这边被她扯着，那边刘健己经很有颜色地跑走，他只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时间像是过去很久，久到村里的狗都不怎么叫了。
吴晓芷缓缓松开霍建国的衣服，村里没有路灯，黑漆漆的，但她能看到那上面被她攥得皱巴巴的纹路。
“谢谢。”
“走吧，”霍建国说，“我送你回知青办。”
两个人隔得远远的，一前一后，也是这样圆月的晚上，霍建国将她送回去。
“其实我知道，”霍建国看着睡在身侧的那张侧脸，还有时不时颤一下的耳朵，低声道，“嫁给我，委屈你了。”
他看到吴晓芷睁开了眼睛，又继续道，“如果你害怕，咱们可以先这么过着，等什么时候上面改主意了，也许你们这些知青就能回家，其实你们不用担心，我总听刘队说，你们应该呆不长，我们村是先进村集体，他常去县里开会，甚至还去省里拿过表彰，知道的东西不少，说的话大多时候都不会差，而且你放心，上次那个事，刘健不会往外说，你知道的，我也不会多嘴，跟人说你因为那个才找我结婚。”
霍建国像是安慰她，又像是有些自嘲，他勾了下唇角，压低的话音里带着点笑意。
“我不是因为那个才找你结婚的，”吴晓芷背对着他道。
身后没人说话，她迟疑片刻，轻轻挪动身子转过去，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热气又因着她这动作散出去点。
从钻进被窝到现在，她手脚还是凉的。
“我实话说，要是能回去，谁不想回去呢，”她轻声道，“人总要有个盼头，却不能只顾着盼头。”
吴晓芷抿了抿唇，望着霍建国那双在黑夜里显得有些亮晶晶的眼睛，“我知道你人好，之前干活，谁有困难你都去帮一把，那次你帮我，也当没发生一样，国家政策，不可能朝令夕改，乡下生活苦，我也想找人……多帮帮我，名正言顺地多帮帮我。”
霍建国听懂了，“但你对我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是不是？”
这人问的有些太过首接了，她将下半张脸也缩进被窝里，闷声道：“……也不算没意思。”
霍建国将头往她那边蹭了一下，“真的？”
她没说话，只是将整张脸都埋进被窝里，又轻轻点了点头。
吴晓芷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霍建国的回答，正想着要不要将头探出来。
一只大手将她的被子往下扯了点，又托着她的侧脸将她抬起来。
“不闷吗？”
霍建国低声问。
“闷，”被他摸到的地方有些麻，她抬手去推他，“睡觉吧。”
“害怕？”
霍建国感受到她手指的冰凉，他反手将她手握住，手掌几乎能将她整个手包拢，“是不是之前那次还有阴影？”
吴晓芷没说话。
霍建国往她那边挪了挪，眼见她望着自己，睫毛还在颤，又把腿伸到她被窝里，热气腾腾的肉体一进来，瞬间驱退寒气，“把你脚放过来，没事，我不碰你，房子太小了，也不方便，你别怕，咱们慢慢来。”
吴晓芷试探着将双脚放在霍建国的小腿上，一边在黑夜里观察着他的神情，一边先用脚尖点两下。
见他没有被凉到的反应，又用脚掌踩踩，霍建国己经闭上了眼睛，像是什么都感受不到一样。
吴晓芷终于放下心来，抿嘴笑着将两只脚都钻进他的小腿缝里，热乎乎的，像是灌了个大暖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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