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文，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阮惜文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那种五脏六腑被剧毒侵蚀的绞痛感以及尖刀刺入身体的疼痛感还残留在身体记忆里，她下意识捂住腹部，却摸不到预料中的血迹。
"小姐，可是梦魇了？
"丫鬟莲翘掀开纱帐，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照亮了闺房内熟悉的陈设——黄花梨木的梳妆台，绣了一半的牡丹屏风…这是她十六岁时的闺房。
"今日是什么日子？
"她声音嘶哑。
"小姐忘了？
三日后是老爷五十寿辰，您不是还谱了新曲要献艺么？
"莲翘一边回答，一边奇怪地打量自家小姐苍白的脸色。
阮惜文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疼痛告诉她这不是梦境。
她重生了，回到了阮家惨剧发生前的三个月。
"长安...宇文公子可来了？
"她急切地问。
莲翘抿嘴一笑："宇文公子一早就来了，正在书房与老爷论诗呢。
小姐要梳妆见他么？
"听到这个名字，阮惜文眼眶一热。
宇文长安还活着，那个前世一首在帮她等她，临死前还紧紧握着她的手的青梅竹马，此刻正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梳妆，快些。
"她掀开锦被，双腿落地时还有些发软，但很快站稳。
既然老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铜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乌发如云，还没有经历后来那些苦难的痕迹。
阮惜文凝视着自己完好的双腿，想起前世被庄仕洋命人打断时的剧痛，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今日用那支白玉兰簪子。
"她吩咐道。
莲翘手脚麻利地为她挽起朝云近香髻，插上簪子，又选了一袭淡青色的纱裙。
阮惜文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从妆奁底层取出一对翡翠耳坠——这是前世她珍藏到最后的嫁妆，最终却没能戴给心爱的人看。
"小姐今日怎么..."莲翘惊讶地看着一反常态精心打扮的小姐。
"寿宴在即，总要试试新衣裳合不合身。
"阮惜文轻描淡写地说，却在心中暗下决心。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庄仕洋的阴谋得逞，也不会再辜负宇文长安的情意。
"莲翘，去书房。
"穿过熟悉的回廊，阮惜文心跳加速。
书房门半掩着，父亲浑厚的声音和另一个清朗的男声交替传来。
她在门口驻足，深吸一口气才抬手敲门。
"进来。
"推开门，父亲阮明堂正坐在太师椅上，而站在他身侧的修长身影让阮惜文瞬间红了眼眶——宇文长安，二十岁的宇文长安，还没有经历后来仕途坎坷、为她奔波流亡的宇文长安。
"惜文来了。
"父亲笑着招手，"长安刚作了一首新诗，你来品评品评。
"宇文长安转身，阳光透过窗纸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他见到盛装的阮惜文明显一怔，耳根微微泛红："阮小姐。
"简单的两个字让阮惜文险些落泪。
她强自镇定，缓步上前："宇文公子又作了什么佳作？
""不过是些粗浅文字，不值一提。
"宇文长安谦虚道，却还是将手中诗笺递给她。
阮惜文接过，指尖不经意相触，两人都像被烫到般微微一颤。
诗笺上是熟悉的笔迹，一首《春庭赋》，字里行间尽是少年意气。
她记得这首诗，后来宇文长安在流亡途中还曾重写此诗寄给她，附言"初心不改"。
"好诗。
"她轻声说，抬头对上宇文长安明亮的眼睛，"三日后父亲寿宴，我谱了首新曲，不知宇文公子可愿为我和诗？
"宇文长安眼中闪过惊喜："荣幸之至。
""惜文难得主动邀约啊。
"阮明堂抚须笑道，"看来长安的诗确实打动了她。
"正说笑间，书房门又被敲响。
管家来报："老爷，庄公子来了。
"阮惜文身体一僵，手中的诗笺险些掉落。
宇文长安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异常，投来关切的目光。
"仕洋来了？
快请。
"阮明堂显然对这个学生也很器重。
脚步声由远及近，阮惜文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
那个表面温文尔雅实则心狠手辣的伪君子，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亲手打断她双腿的恶魔——庄仕洋。
"学生见过恩师。
"温润如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原来宇文兄和阮小姐也在。
"阮惜文缓缓转身，强迫自己看向那张曾经让她恨之入骨的脸。
二十岁的庄仕洋一袭月白长衫，面容俊秀，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个谦谦君子。
"庄师兄。
"她微微颔首，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
庄仕洋的目光在她和宇文长安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阮惜文手中的诗笺上："阮小姐与宇文兄在论诗？
不知学生可否有幸一观？
"不等回答，他己自然地走近。
阮惜文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前世婚后她才知道这是他为掩盖身上厨房试做慢性毒药遗留的气味。
此刻这气味让她胃部一阵抽搐。
"不过是拙作。
"宇文长安接过诗笺递给他，动作间有意无意地挡在阮惜文前面。
庄仕洋浏览诗句，赞叹道："宇文兄才华更胜往昔了。
"他转向阮惜文，"恩师寿宴在即，学生也准备了一幅画作贺寿，不知阮小姐可否帮忙品鉴？
"前世她也曾被这样邀请，然后庄仕洋借机向她表白，而她碍于情面没有明确拒绝，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这一世..."恐怕这几日我要排练寿宴上的曲子，不得空闲。
"她首视庄仕洋的眼睛，声音轻柔却坚定，"不如请宇文公子一同品鉴？
他的眼光一向很好。
"庄仕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道："那更好了。
"阮明堂欣慰地看着三个年轻人互动，全然不知暗流涌动。
阮惜文趁机告退，走出书房时长舒一口气。
首战告捷，但这只是开始。
寿宴当日，阮府张灯结彩。
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包括她最警惕的那个人——左行厂厂公裴大福。
当那个穿着绛紫色蟒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阮惜文眼眸变深，握紧了藏在袖口内的拳头"小姐，该您献艺了。
"莲翘小声提醒。
阮惜文整了整衣裙，抱着古琴走向中央的舞台。
席间她看到宇文长安期待的目光，也注意到庄仕洋若有所思的注视，还有裴大福那双藏在浮肿眼皮下精光西射的小眼睛。
指尖拨动琴弦，一曲《千秋岁》流淌而出。
这是前世她在最痛苦的日子里创作的曲子，本是对逝去美好的哀悼，如今却成了对命运的宣战。
琴音渐急，她启唇轻唱："春庭月，曾照彩云归。
丹书铁券今犹在，不见当年持节人..."歌声婉转，席间渐渐安静下来。
唱到一半，她目光投向宇文长安。
对方会意，起身朗声接道："但使冰心在玉壶，何惧人间风波恶！
"即兴的和诗完美契合曲意，引来满堂喝彩。
阮惜文心中一暖，这是他们前世未能完成的琴诗合鸣。
余光瞥见庄仕洋表面鼓掌微笑，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鸷；而裴大福正眯眼与父亲聊天，看似笑意满满的脸上遮盖不住贪婪。
琴曲终了，阮惜文优雅行礼。
她知道，这场生死博弈己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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